不久前,巴黎,万神殿广场。为了庆祝奥运圣火抵达巴黎,法国当代舞蹈家Yoann Bourgeois为等候圣火传递的观众们特别设计了一场演出。
演出中,11名舞者在一个旋转的圆形舞台上演绎了Bourgeois的舞蹈哲学“无法触达的悬停点(The Unreachable Suspension Point) ”。巴黎官方这样评价Bourgeois的演出:“这是他对自己过往经典作品的诗意重构。”
Bourgeois的表演同样是世界性的。几天前,他和他的舞团也来到北京,为香奈儿COCO CRUSH高级珠宝之约北京开幕夜进行了表演。在CRUSH剧场,围绕“遇见”,舞者们在旋转舞台为中国观众上演着相遇与分离。
在Bourgeois的创作中,个体从不主动发力,而是随“力”的方向运动。这种感觉被他称为一种“悬停式”的体验:“当身体和心灵处于失重状态时,意想不到的可能性正在打开。”
上:Approach 17. Opening © StudioAL
下:Yoann Bourgeois在CHANEL北京表演现场
儿时父母的离异,导致Yoann Bourgeois童年的家被出售给了“羽毛马戏团(Cirque Plume)”,那一刻的震动成为Bourgeois一生的艺术起点。这个未曾踏足的奇幻世界,储存着孩童般的执念和对“家”的依恋,由此成为Bourgeois内心深处的一道隐秘裂缝。马戏团,那个光怪陆离、梦幻般的存在,从此不仅是一种艺术形式,更是一种生活理想,一种在脑海中诗意的存在方式。
彩色帐篷下,“玩耍”成为生活的中心,而这种玩耍的状态,也正是Bourgeois日后艺术创作的核心。他在马戏团中找到了平衡与失重的微妙关系,那是一种既现实又梦幻的存在状态:
“我明白了所有的学科都可以成就为一种艺术,这是所有艺术中最美的,属于生活的艺术。”
Bourgeois的艺术生涯如同一场不断变换角色的演出:杂技演员、舞者、编舞家、舞台设计师、电影制作人和艺术指导。每一个身份都像是一块拼图,拼接出一个完整的他。他自称为“玩家(player)”,在各种规则之间游走,将不同的艺术形式糅合在一起。
上:Approach 17. Opening © Ewa Zielonka - CSK
下:Approach 3. Table © Maciej Rukasz
在他的创作中,个体从不主动发起力的运动,而是被力带走。这种感受被放大,成为一种深刻的敏感性体验,“当身体和心灵处于失重状态时,意想不到的可能性正在打开。”这种状态是他探索的核心。
Bourgeois所关注的基础物理学,可以大致被分为两个概念:离心力和重力。
离心力是一种虚拟力,体现着惯性,围绕着中心,物体逐渐抽离。而对于Bourgeois来说,离心力不仅是一种物理现象,也是一种感官体验。在作品Approach 7. Hourvari中,巨大的旋转装置主宰了舞台,缓慢转动着,Bourgeois和他的妻子Marie在其上时而行走,时而站立,在不断变化的重心之中,他们努力想要触及彼此。“像扩展中的宇宙,无限膨胀。在力的作用下,不同的事物始终若即若离。”
他在表演中频繁使用旋转装置,包括旋转舞台和楼梯等元素。舞者在快速运动中体验到离心力带来的失重感,制造令人眩晕的感官体验,就像在游乐园中乘坐旋转飞椅,被抛远,又被拽住,一瞬间你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力”不仅是物理定律,更承托了个体的体验和反思。
Approach 7. Hourvari © Ewa Zielonka - CSK
重力也是Bourgeois的艺术项目中经常出现的主题。这个地球上的所有物体,都因为重力,有着某种看不见但深刻的联系。
在作品Approach.17 Opening中,重力被视作主角,舞者们从蹦床装置中腾空而起,跃上看似无尽的楼梯。他们在空中舒展身体,体验短暂的悬浮,而后又被地面拉回,不断重复。重力带来身体的变化,坠落、旋转、跃升、再下落。这种对抗重力的努力,带来极致的肢体表现,无尽的攀登和下行是与重力抗衡的每一步,也是对自身存在的确认。
在Bourgeois的世界中,“悬停”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失重,更是一种对“存在”的体验:悬停点是物理与时间的交汇处,它永远无法触达,但作为一扇小窗,它通向永恒。“凡人的命运是不可避免的悲剧,但不朽同样令人不悦,唯一能掌握的,是当下的存在。”Bourgeois将“无法触达的悬停点(The Unreachable Suspension Point)”作为自己的终身命题。
Bourgeois将悬停描述为一次溶解,身体的重量消失了,变成虚无。在那一刻,仿佛死亡的观念被废除了,他感受到一种愉悦。在悬浮状态的运动中,有一种明显的对重力的抵抗。Bourgeois对这样的抗衡也有着乐观的转译:在抗衡,也在利用——“重力是必要的,以便触及几秒钟的悬停。”
Approach 17. Opening © Pascale Cholette
人和物体相互作用,不仅仅作为重力的承受者,更是与重力对话的主体。“在某种意义上,我认为我们都是杂技演员,操纵物体,同时也被操纵。”通过对基础物理原则的反思,Bourgeois在时间和空间中找到存在感。而下一秒,对意义的另一次追寻重新开始了。
在新作Without Walls中, Bourgeois与妻子Marie合作。他们将剧院变成了一座想象力的工厂,将梦境与现实融合。主角是做梦者和梦中人,其他“技术人员”则操纵着这个梦。Marie的身份常常在舞者、助理与编舞之间切换:“我们之间组成了最完美的二重奏,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无限地爱她。”
在Bourgeois的创作中,合作是重要的一环,他喜欢与熟悉的伙伴并肩作战。“舞者间的合作需要非常强烈、亲密的投入。我很享受能用舞蹈作为理由和他们见面的感觉。”除了个体,舞蹈机构也是Bourgeois常常选择的合作方,这其中,NDT(荷兰现代舞团)是他重要的伙伴。20世纪60年代,捷克舞蹈家伊日·基利安(Jiri Kylian)创立了NDT,到今天它已然发展为世界上最重要的当代舞蹈组织。Bourgeois与NDT的合作已经持续了多年,Without Walls是他们共同完成的第三部作品。
©Rahi Rezvan, National Dans Theatre, Yoann Bourgeois & Marie Bourgeois, WITHOUT WALLS
在Without Walls中, Bourgeois 和Marie通过使用与旋转力相关的吊带,将身体引入空中的旋涡,表现出梦境的眩晕感。这种对眩晕感受的诠释实际上来自于法国的一位评论家罗杰·凯洛斯(Roger Caillois),他认为人在眩晕的时候同时存在愉悦和恐慌两种感受,而眩晕的本质就存在于这样的悖论:一种令人愉悦的恐慌——积极与负面的感受相撞,晕眩悬停。
在Without Walls中,所有来自白天的生活片段,在夜晚的梦中重新组合,它帮助我们创造看待世界的全新方式。“梦的逻辑超越了所有的常规逻辑,令人目眩神迷。”Yoann Bourgeois说,“我在睡觉前,常常会回想自己的创作瓶颈,然后我睡觉、做梦,在梦里,我就能找到关于创作的答案。”
在整场演出中,Bourgeois依据一条精确的感受曲线来编排表演,而这条曲线往往与戏剧结构的弧线重合。“我希望这是一组各种感受尽可能精确地联系在一起的感觉,我期待整个表演能在紧张与放松之间交替,与观众建立联系。”
悬停的瞬间,我们进入了一个在现实中仅能以秒为单位而单独存在的时刻,而这是一种将抽象物理转变为具象表演的尝试吗?对于这个问题,Bourgeois引用了保罗·克利(Paul Klee)的一句话:“艺术不是制造可见,而是使之可见。”
©Rahi Rezvan, National Dans Theatre, Yoann Bourgeois & Marie Bourgeois, WITHOUT WALLS
通过艺术,复杂的体验被放大,变得可触、可视、可听、可及。在对瞬间的极致追求中,存在变得如此艰难。短暂数秒的窥见后,探索又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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