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凌晨12点47分,老爸走了。
我和我哥,再也没有爸爸了。
打下这段字,还是鼻子发酸,眼眶湿润。
从7月4日匆忙赶回南平到现在短短一周多,好像过了一个月那么漫长。
期间发生的事太多了,变化曲折反复,那些整夜未眠的日子,看着夜空漫天繁星到露出鱼肚白,多希望这只是梦一场。
如果梦醒了,还能叫一声老爸,听他说说身体的病痛,我一定会再握着他的手,和他说:老爸,你真的受苦了!
(2022年十一回南平,老爸和3只娃一起去溪源庵)
打到这里,我的眼泪又滴了下来,难道我要哭着写完这篇吗?
但是如果不及时写下来,那些细微的情绪也会渐渐被时间冲淡,就像老爸的模样如果不是照片帮忙记着,也会逐渐模糊一样。
但是我想用我的方式,纪念他。
(老家的清晨)
一、也许,这也是一种解脱
从2023年冬天,老爸病情加重到现在半年多,他的状态一直在反复变化。
无数次住院出院,无数次从医生那里听到预后不好,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我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像2017年的夏天,老爸突发房颤,第一次从医生那里听到预后不好时,那种黑云压城的心痛感。
但是我真的太天真,纵使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面对老爸走了的现实。
我的眼泪就是关不住的水龙头,不值钱的泪水,肆意横流。
我想:这一周多,我前半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尽了。
原来成年人也会像小孩子一样,哭到抽泣,哭到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原来真的像别人说的:亲人的离去不是一阵大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2022年夏天的老爸和端端)
但是对老爸来说,也许这真的是一种解脱。
毕竟这大半年,他真的受尽了折磨。
而他也终于回到老家,如他所愿的一样:落叶归根,在老家安详地离去。
对我们来说,唯一安慰的是:他走的时候,还算比较平静安详地走了。
没有再嗷嗷叫着痛,没有辛苦的哼哼声。
二、记录老爸最后的细节
我没有办法忘记那些细节。
从周四到家,到老爸周日凌晨走,其实才2天多的时间。
老爸本来已经不愿意去医院了,但是叔叔用明天日子不好,劝动了他。
夜里10点多,我们叫了救护车去急诊。出发前,老爸差点晕倒,还好姑姑和大家手忙脚乱地扶住了。
到了急诊,一系列的急救措施下,老爸的状态好多了,凌晨一点多,又做了血透,安静地睡了。
(今年4月在厦门,文瀚、文棠推着老爸)
夜里,我和老妈,姑姑、五叔回了家,我哥和二叔在医院看护。
那天凌晨2点,我也是顶着胃痛头痛,睡着了。
我心里还比较乐观地觉得急救措施有效果,老爸这段时间估计又会住院调理一下。
想不到第二天来到医院,他的手臂就因为血管堵塞变黑了。
医生查房时,在老爸的病床前逗留了很久,上了无创呼吸机。
接着ICU的医生来和我们谈,问是否转入ICU治疗。
因为老爸3月来厦门时在中山医院呆过CCU和ICU,出来后就坚决不同意再去这2个地方。
所以我们签署了不去ICU的文件,也签了如果危急,也不做插管,不做有创的急救。
但是接着急诊主任的话,让我们顿时有了安慰,他愿意死马当活马医,继续用地高辛调整老爸的心率,并且不用转入其他科室病房,就在急诊呆着。
我们想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毕竟急救室虽然不能走社保,但是处理的效率真的很高。先呆着再用地高辛试试。
可是午后,老爸的状态又渐渐不好,肾内科医生的一番话,更是让我们心情更down谷底。
他说:如果是他的父亲,他会直接带他回家,不会过度医疗。
这是很艰难的决定,但是亲属还是需要面对。
他说了很多,我们也听了很多。
此时急救室内的老爸,也旧愿重提,找我们说要回老家。
从厦门出院时,就要回的老家,是他日思夜想都一定要回的老家。
所有的亲人们,也都觉得是时候了,纷纷劝说我们。老爸也将出发时间从第二天的早上,提早到了立刻马上。
和老爸沟通,和亲人们沟通,和现场的医生沟通。
我和我哥,犹如弦上的箭,不得不发。
最后,我们联系转运车,请医生开了止痛点滴和止痛药。
凌晨12点多,出发回老爸夜里常常提到的老家,那个我6年多都没有回去的老家。
我哥说,想不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去。
毕竟我们平时都呆在南平这个老爸后来购置的家里,老家都是半荒废的状态了。
车上我哥一路给老爸报着站名,告诉老爸,到哪里了,快到家了。
而此时镇痛的点滴也慢慢有了效果,他们都以为老爸的状态更差了,心情很复杂。
我和姑姑没有跟随转运车,而是回南平的家里,收拾了老爸呆在老家可能要用到的药品,胰岛素,衣服等。再打车回老家。
等我到老家的坡下,六叔让我放下东西,赶紧到家。我爬着石头台阶,一路心脏砰砰跳,生怕错过了。
还好还好,老爸还在,但是他的状态非常差,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昏迷的状态。
任我和姑姑怎么哭喊,他都没有反应,没有动静。
我哭着和老爸说,你终于回老家了。
但是老爸的呼吸节奏都变缓了,打着呼噜。
后来,我哥看到镇痛的点滴名字-芬太尼,我们才知道这种药物也可以作为麻醉药。
所以老爸的状态,更大概率是因为芬太尼的麻醉镇痛效果。
果然,午后时间老爸渐渐醒来,喝了一直很渴望的冰镇啤酒,喝了点水和牛奶,能稍微聊聊天。
当时,我们以为一切都芬太尼的乌龙反应,老爸还能再坚持久一点。
现在想来,那时候已经是倒计时了。
大家轮流守在老爸的床边,陪他说说话。他和我哥说,以后要靠你自己了。
我给老爸用棉签蘸湿嘴唇,给他喝了点东西。
而我却不太敢久呆,因为一靠近老爸,眼泪就止不住,一直在抽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到了夜里,大家都累了,我呆在老爸身边,看着他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
他不断叫着要起来了,要去客厅了。
二叔让我把大家都叫起来,大家手忙脚乱地把老爸抱到躺椅上,我很想和老爸说话,却开不了口,因为眼泪快要把我淹没了。
我在心里默默和我爸说: 希望下辈子,老爸的生活里再没有这样的病痛。
(这是我拍到的,老爸的名字最后一次在屏幕上)
后来,大家又循着习俗,用躺椅把老爸搬到客厅里坐着。
老妈在一旁握着他的手,我,五叔,姑姑,我哥,坐在一侧。
陆陆续续有同宗族的亲戚来了,老妈说谁谁谁来了,你还认得吗?
老爸口齿清晰地说,认不得了。
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浑浊了。但是意识还很清醒。
差不多时间,二叔也告诉我们,老爸今天曾问他: 夜里一点走,行不行?
二叔回他,你认识字,你自己看。
老爸说了一会儿话,就迷糊地睡了一会儿,又醒了一会儿,呼吸的节奏也一直在变化。
一度想要起身,从一只手握着躺椅扶手,到另一只手挣脱老妈的手,紧紧握着躺椅扶手。
后来我们都以为他是吃了镇痛药睡着了。
直到呼吸缓慢停止,暂停了一下后,又呼吸了一次,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哥看到老爸的脚一伸,12点47分,老爸安详地走了。
一如他预言的时间,夜里一点。
再详细地复盘这个过程对我来说,真的很残忍。
但是我想记录下来,用文字写下来,以此纪念爸爸。
然后就让记忆渐渐模糊吧,不要再这样详细地回忆这些细节,回忆那天夜空里的微弱银河,回忆老爸走的这些痛苦瞬间。
之后的几天,我好像生活在老家这个结界里。
端端和我视频的时候,问我为什么哭?
我说想外公了。
他问,外公去哪里了?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告诉他,外公去光之国了。
痛苦的另一个巅峰瞬间是,去殡仪馆那天。
我的眼泪一整天都停不下来,尤其是在去程的车上,我抱着老爸的遗像,看着市区里的景色,熟悉又陌生。因为带着去殡仪馆这个目的地,一切都不一样了。
婶婶告诉我,她最后还发现老爸有眼泪,给他擦了眼泪。
二爷爷和二婆婆走的时候,也是她照料,但是没有眼泪。
是老爸太不舍了,所以才会最后还落泪。
我听完,心里大恸。
因为我看到老妈给老爸擦眼泪了,想不到后来还有。
老爸最后被推进火化炉前,我看着他,眼皮微微凹陷,鼻子也缩起来了,嘴巴微微张开着。
我想到那句话:你害怕的鬼,其实是别人日思夜想的亲人。
40分钟后,一盒骨灰来到我们手上。
那天,入土为安。老爸最后的安息地上,竹林青翠,风声阵阵。
不知不觉写了3000字,还有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想法希望能一一写下来。
后续再写吧。
“死亡有3种形式:
第一种是身体停止了运转;
第二种是尸体葬入坟墓;
第三种发生在之后的某个时刻,当你的名字最后一次被人提起时。”
我想,我把对老爸的悼念统统写下来,他的第3种情况就不会发生,因为这里永远有关于他的照片和记忆。
这个96年就穿着西装去北京,给我们带熊猫和纪念碑的小老头,留了2本相册给我们,也会一直在我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