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何以知兴替

文摘   2024-07-26 20:27   辽宁  


读史何以知兴替

——读《文心雕龙》史传篇第十六



闫缜尔



“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这段人们熟知的话,出自唐太宗李世民与大臣魏征的故事。大臣魏征,敢于直率地向唐太宗提意见,经常在朝廷上直抒己见,弄得唐太宗下不来台。魏征死后,唐太宗非常悲伤,时常想念魏征,便对群臣说了上面的话。


唐太宗把魏征比作是一面镜子,并由此联想到历史的作用,得出以史为鉴可知兴替的结论。实际上,《文心雕龙》史传篇开宗名义,就表达了这个意思。“居今识古,其载籍乎。”生活在今天的人们,要知道古代的事情,靠的是历史书籍的记载。


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史家是仓颉,传说文字是由他创造的,他是轩辕黄帝时代的史官,史官是主管记载历史的职务,可见史籍记载由来已久。


从《史传》至《史记》的十篇,所论文体,都属“笔”类,是对各体散文的论述。刘勰把“史传”列在无韵文之首来讨论,这是他认为史含文,把写史看作作文,把史家看作文学家的表现。刘勰所推崇的史书《春秋左氏传》《史记》《汉书》都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它们的作者都是大文学家。《史传》主要讲各代的历史著作和历史著作的写作。


史,就是使,史官在帝王左右拿着笔,记录他们的言语和行动。在古代,在国君左面的左史专门负责记载帝王所做的事,在国君右面的右史专门负责记载帝王所说的话。记言的经典就是《尚书》,记事的经典就是《春秋》。


传,就是转的意思。转述《春秋》的用意,转授给后代,它是《春秋》的辅助读物,历史记事文章中的佼佼者。到了战国时代,史官之职仍然存在。秦始皇合并了七国,可是七国的历史却保存在各国的历史简册里。因为这些简册只是把战国策士的言行记录下来,而没有依年代编排,所以叫做《战国策》。


刘勰高度评价了孔子修订《春秋》的功绩。“昔者夫子闵王道之缺,伤斯文之坠,静居以叹凤,临衢而泣麟;于是就太师以正雅颂,因鲁史以修春秋,举得失以表黜陟,征存亡以标劝戒;褒见一字,贵逾轩冕;贬在片言,诛深斧钺。然睿旨存亡幽隐,经文婉约;丘明同时,实得微言,乃原始要终,创为传体。”从前孔子忧虑王道的衰微,伤感周代礼乐文明的败坏,在平时想到凤凰不来而感叹,看到麒麟出现而悲泣不已。于是他从卫国回到鲁国后,就请教乐官订正《雅》《颂》的音乐,借用鲁国的历史撰修《春秋》,举出事实的得失来加以指斥和赞美,引证国家的存亡来作为劝告或箴戒。在《春秋》里,一个字的褒扬,比坐官车戴官帽还要难以见到;哪怕是片言只语的贬抑,就比受刀斧的诛戮还要耻辱。《春秋》的旨意精深,经文委婉简练。同时代的左丘明领会孔子的微言大义,全面系统地探讨事件的始末,创作了《春秋左氏传》。这样史传一体,为后世提供了千古镜鉴。


历史的记载传承,历代史官功不可没。司马迁继承父亲的遗志,甄别叙述历代帝王功臣的功绩,编撰《史记》。他取法学习《吕氏春秋》的纪,把记帝王的历史通通号称“纪”。“纪”这种记载历史提纲挈领的名号,也是一种包举一切的大称号。所以司马迁用“本纪”来叙述帝王,用“世家”来总叙公侯的事,用“列传”来记录卿士的事,用“八书”来铺叙社会政治制度,用“十表”来谱记年表和爵位。这种编史的方式,抓住了记述各种历史事实的条例。人物开始分别叙述,使人容易阅览。于是后来著述史书的人都学习效法他。后来蜀人陈寿写的《三国志》,做到了有文有质,明辨博通。


在刘勰看来,编写史书总的任务和要求是:征圣宗经。“原夫载籍之作也,必贯乎百氏,被之千载,表征盛衰,殷鉴兴废,使一代之制,共日月而长存,王霸之迹,并天地而久大。”推究历史书的写作,一定要融会贯通百家的著作,使之流传于千年之后,要使得由兴盛到衰亡的史实得到明白的证验,可以作为后世国家兴亡的借鉴。要使一代的制度与日月一起长期共存下去,王道霸道的事迹同天地一起长久流传。


在汇总和相互配合上的两大难点。年代久远了,事件的记载就有同有异,难于完全密切相合;历史事实积累得很多,事件始末就不容易分清楚而产生疏漏,这确实是总汇史料撰述史书的困难。有时同一个历史事件,与几个人都有关系,如果两处都记载就失之于重复,而只片面地写在某一纪、传里又有不周到的缺点。这又是编排资料的不容易。所以,司马迁的《史记》和班固的《汉书》,也有后人的诟病。


同时还存在着写远和写近中的两种不良倾向。追述远代的事,因为时代久远,容易失实。荀况主张详近略远;对历史事实有疑问写历史时就让它缺着,这是尊重历史的真实。然而世俗之人都好奇,不顾历史要真实的原则。记述传闻总想夸大,记录远古事迹总是猜测使之更加地详细,于是丢弃共同的说法,选择奇异的,牵强附会。旧史没有记载的,我著的史书却尽量多记。这就是造成错误浮夸的根本原因,是记述远古历史的大害。至于记载当代的历史,时代相同也有很多虚假。即使孔子修订《春秋》,也不能不考虑世道人情的利害关系。贵族氏家,即使是庸夫俗子,也要尽量加以夸奖;困顿失败的士人豪杰,纵然有美好的品德操行,也常常受到嘲笑和埋没。“吹霜煦露,寒暑笔端。”这真好比北风吹霜冻,太阳晒露水,完全凭着一支笔。这又是对同一个时代历史的歪曲,是让人叹息的。


最后,刘勰强调了史书编撰的“万代一准”,即实录无隐的原则。写道:至于对尊长或圣贤有所隐讳,固然是孔子的圣意;因为细微的缺点不能影响整个品德高尚的人,而对坏人坏事进行批评警戒,那正是优秀史家应有的直笔;这就正如农夫见到野草,必然要把它锄掉。这种精神,也是万代必遵的共同准则。在此基础上,总结出编撰史书的四条大纲:一是从繁杂的事件中,抽出纲要来统领全史的方法;二是力求真实可信,排除奇闻异说的要领;三是明白交代起头结尾的顺序;四是斟酌品评人事的原则。能够掌握这个大纲,编撰史书的各种道理就都可贯通了。


刘勰总结的史传写作原则,既对史传的写作与批评有积极的指导意义,又对文学创作与批评,特别是对传记文学、报告文学和记实文学的写作与批评有很重要的意义。更重要的意义还在于启发今人如何读史,如何以史为鉴。正如《资治通鉴》所言:“治之所资,唯在一心,而史特其鉴也。”要求后人不光要勤于读史,更要善于读史,须能见其真、见其全、见其大、见其远、见其深,从而滋养厚重的历史感,进而坚定文化自信。


2024年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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