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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年，“新年献词”（也叫“元旦献词”）越来越引人瞩目。我印象中，以前这都是《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等中央大报才有资格写的“社论”，而现在几乎所有的报纸每年都会发表 “新年献词”，连许多自媒体也推出自己的“新年献词”。以前只有中央大报才有的“专利”，现在人人都可以在新年“献词”。这是一种社会进步。不过，“新年献词”读多了，我却感到了一种千篇一律的文风，就是有的媒体——往往还是有影响的著名媒体——写的“新年献词”越来越矫揉造作了，无病呻吟，故作深刻，假装激情，还有大段大段的排比……“勇气，是生命在艰难时间奋不顾身的相信。相信，是时间赋予生命坚韧恒久的勇气”“我们被不确定的经纬牵动，而时空的交错也创造着重新连结的可能。”“我们所做的不过是用勇气追问合理，用相信破解无序。熵增定律固然揭示了万物演化的普遍法则，某个区域内依然能够实现小范围的熵减。”“生活完成了时间维度的航道切换，也在重启中伸向无穷的远方、无限的可能。”其实，这些句子要表达的意思都很朴素，比如上面例子中的最后一句，无非就是说“新的一年开始，充满希望的生活也开始了”。但作者就是不愿意好好说话，非要用“时间维度”“航道切换”“重启”等词把一句顺畅的话拧成一个麻花，让读者对这句子进行一番语法分析，找找主谓宾，最后才能弄清楚作者要表达什么。我想到1978年人民日报的元旦社论（相当于“新年献词”）的题目是《光明的中国》，激情洋溢，语言平易，但其中的句子至今读来还冲撞着我的心灵：“坚冰已经打破，航路已经开通……光明的中国一定能对人类作出较大的贡献。”![]()
试想，如果是今天，在某些总编的眼里，所谓“光明的中国”太大白话了，毫无文采，应该改成：“朝暾冉冉，新的中国正在时代的腹中躁动。”而“坚冰已经打破，航路已经开通”则应该这样写：“冰山正在破裂，发出惊天动地的呻吟，然而破冰之艆已经划过了时空的经纬，也切换了中国的前进的维度。”毛泽东曾写过《反对党八股》，对那种装腔作势的文风提出尖锐的批评，说有的作者写文章“就是下决心不要群众看”。与当时从莫斯科回来的王明、博古等人相比，毛泽东首先在文风（包括演讲的语言）上就胜了不知好几筹。我曾有幸拜见过一位延安时期的老革命。他说：“当时毛主席首先是在话语风格上把我们这些知识分子征服了。他的演讲通俗易懂，又风趣幽默，把深刻的道理用老百姓的话说出来。而那些从苏联回来的领导人，说话总喜欢显示自己深刻，不好好说话。”请看毛泽东的一些文章标题：《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为人民服务》《迎接中国革命的新高潮》《将革命进行到底》……简洁明快，旗帜鲜明。如果让今天某些人来写这些标题，会怎样把人带进云里雾里？1958年，彭德怀元帅以国防部部长的身份就台湾局势发表声明，这份声明的题目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告台湾同胞书》，落款署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部长彭德怀”。但这篇宏文是别人代笔的，代笔者是毛泽东。“台湾、澎湖、金门、马祖军民同胞们：我们都是中国人。三十六计，和为上计。”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告台湾同胞书》的开篇。你看，开门见山，连铺垫都没有，一句“我们都是中国人”寓意丰富又饱含感情，语言也极为简单朴素，既富有文化内涵，又十分幽默——因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毛泽东却说“三十六计和为上计”。文章的结尾先是把美国敲打了一下，然后说：“台湾的朋友们，我们之间是有战火的，应当停止，并予熄灭。这就需要谈判。当然，再打三十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是究竟以早日和平解决较为妥善。何去何从，请你们酌定。”不卑不亢，温和而严肃，戛然而止，丝毫不拖泥带水。毛泽东代笔的这篇文章的手稿，至今还在珍藏中央档案馆。![]()
整个文章仅813个字，放在今天一些人的眼里，显然也不够深刻，更无文采。然而，真正有文采的人从不卖弄文采；或者说，看似没有“文采”，才是真正的文采。我读朱自清的文章，读叶圣陶的著作，都读出了这种文采。并不是说，文字只能有一种朴素的风格，而拒绝绚烂的色彩。当然不是。我们读朱自清的文章，无论是《春》还是《荷塘月色》，都能够感受到一种色彩缤纷、优雅空灵的美。但这种语言的美，几乎所有读者都能领略。记得上世纪90年代，余秋雨散文刚出现便轰动一时，却有不少人指出，余秋雨散文的语言太做作，不自然。我也有这种感觉。当然，余秋雨绝大多数散文的思想性——主要是作者对历史和文化的独特见解，让我们（至少是我）忽略了他语言上的毛病。而现在一些“新年献词”，缺乏余秋雨文化散文的独特思考，却将他矫揉造作的语言毛病发扬光大了，成了故作深刻、无病呻吟的刻意煽情。写作是一项个人权利，选择以什么样的风格（包括语言表达方式）写作，更是作者自己的事。问题是，如果你是写给自己看的，那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与别人无关。但是，“新年献词”是面对大众读者的，那我就有权对作者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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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重读——
01 直言不讳答网友：我不会接受任何道德绑架
02 不做“意见领袖”，不为“圈粉”写作
03 别老想着请教别人，只有你自己能够帮你自己
04 也许有一本适合你——为您推荐12本拙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