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期，女儿的每个假日和周末都过得格外充实，不是在给PPT找图片、找资料、写文稿，就是在做PPT，排版、调格式、做特效。没完没了的小组实践作业、各型各款的PPT，孩子有时候做得饶有兴致，有时候又意兴索然。老母亲的感受更加微妙，有点窃喜，孩子早早就掌握了一门手艺，干得还不赖；又有点唏嘘，我们竟然给职场上的“牛马”们培养出了接班人，10后“屎上雕花”已有小成。
从小学开始，以小报为代表的各色实践作业就是作业一大宗，每逢节假日，孩子必然要花半天时间吭吭哧哧地画图填字。相比写作文、做数学，小报还是有一定趣味的，小朋友并不讨厌，我却觉得既浪费时间又麻烦，总想让她对付对付。为此我们还闹过几次矛盾，孩子语重心长：“妈妈，你不能老想着凑合就行，事情不能这么干的。”被教育了，只能作罢。
《同学两亿岁》剧照
其实A4小报还比较容易，最麻烦的是队报。和报纸差不多大的一整张，内容要填满，图要画全，而且页眉、页脚、中缝都有严格的规定，做起来十分麻烦。因为工作量大所以一般都是小组合作完成，但是合作也会产生新的问题。有一次，小报在同学间的流转中变得破破烂烂，等传到“兜底”的女儿手中，已经惨不忍睹。第二天就要交稿，为了完成这项“政治任务”，我们只得火线外卖同型号的白纸，重新丈量、画出版面，重新绘图、重新誊抄。经此一役，轮到我语重心长：“在某些关键时刻，你以为有帮手、有后盾，最后发现能顶事的只有自己。虽然不容易，但咱还是要当个靠谱的人。”
孩子进入初中，算是进了一个尖子班，学习上强手如林，小组任务也是能人辈出。女儿再也不用一个人孤独地干活，不过进入一个小组、和组员们协调合作似乎更考验情商了。初一下学期，女儿稳定地呆在一个小组里，这个人均有点“二”的小集体，边干活边吵吵闹闹，一度治愈了女儿的社交焦虑，让她原本敏感的神经线变得大条了一些。相比实践作业本身，这可能是更大的收获。
《我的高中时代》剧照
进入新学期，实践作业对分组的要求从六至七人变成了四至五人。女儿平静地退出旧小组，进入了新小组，她的解释是：“我们组有四个人是铁四角，小组如果是四个人，他们就自然成组了，与其被动地分出去，不如主动去找下家”。女儿找的下家刚好“三缺一”，内有学霸“显眼包”一枚，属于干活主力，“这样无论是四人组还是五人组，我都能稳定在这个小组里待着，干活也有人兜底。”我不禁感慨，这个傻乎乎的小孩，居然也开始有自己的小算盘了。
实践作业的确有一些好处，锻炼能力、锻炼情商。但无论多好的事，架不住它没完没了。这学期孩子的实践学习和作业就没消停过，学到多少东西不好说，做PPT这一职场技能倒是得到了稳步提升。
从手抄小报到PPT，作业的呈现方式进入数字时代，实现革命性飞跃。学子们从繁重的画图、誊抄工作中解放出来，作业发表成为一场场多媒体“视听盛宴”。不过有时候也挺让人愁的，搞这么花哨有意义吗？各科正经作业还不够多吗？卷完成绩还要卷PPT吗？
《情书》剧照
班里不乏爱做PPT的同学，而且在图片、视频内嵌、转场特效上不断精益求精。他们估计是“卷”的第一波人，然后大家就都开始卷了，毕竟PPT是要在班级发表的，做得不好怕丢面子。不过对大多数孩子来说，这项工作慢慢成了负担，有对PPT全无兴趣，硬着头皮上的；有做完PPT拿在手里死活不给同组人看，怕被修改的；有在PPT里过于突出自己的名字，忽视其他组员的；有闷声不响，在小组里摸鱼的。这些小插曲大概也算是青春的一部分吧。我好奇的是，这些PPT里究竟还有多少干货？对于培养孩子们除做PPT之外的其他能力究竟有没有帮助。事情总是这样，一旦形式大于内容，就很容易让人忘记初心。
《少年派》剧照
想起了之前看的综艺，脱口秀演员赵晓卉在PK中输给了对手KID。KID用PPT配合吐槽职场，的确效果不错，在接下来的复活赛中，赵晓卉则用一段《PPTSD》疯狂吐槽KID的PPT。她说：“张雨绮老师还特别欣赏PPT，‘哎我看完这个PPT 以后，终于知道职场是什么样子的。’老师，你没上过班，你真的不知道。你就好像一个男的看完那个卫生巾广告以后就说：‘啊，我终于知道了，月经是蓝色的。’”她直言 “职场里，我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真的会干的，打不过会说的呀。”太好笑了，也是真悲哀。
我其实真有点担心，职场的风吹到学校的实践作业里，把真正的学习和研究搞成“屎上雕花，屁中寻香”，孩子们没有学会该学会的，反而学会了怎么用华丽的外表掩盖贫乏的内容。
随着期中考试的临近，实践作业连同PPT显得越来越鸡肋。周末，女儿又开始对着几何题挠头，到了老母亲该出马的时刻，PPT就我来帮着弄吧。小组其他成员搜集了相关资料，我根据内容找模版、贴图、贴文字，忙乎一个多小时，PPT完成。我还挺满意，叫孩子过来验收，没想到她化身吹毛求疵的甲方，对文稿、颜色、排版、字体都提出了颠覆性意见。我怒道：“我就这水平，爱谁谁。”她默默接手，花了一个小时重新做了一版。做好的PPT发小组群里，我赶她过去学习，自己负责盯反馈。只见群里一溜排点赞和叫好：“谢谢小鱼同学！”看这个口气，我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不，应该是笃定：虚拟空间的另一端，大概已经不是小朋友，而是跟我一样的大朋友了。
抱着八卦的心，我微信了孩子同学的妈妈柳女士：“群里那个PPT的文字和图片资料，该不会是你整的吧？”柳女士发过来一串“哈哈哈”， “现在你是不是拿着闺女的手机呢？”又一串“哈哈哈”。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心照不宣地交流了作业体会，并总结出校园PPT的八字要诀：模版、AI、老爸、老妈。
《欢乐家长群》剧照
好在孩子们还是天真而实诚的，不是遇到考试这种核心利益事件，他们还是更愿意亲力亲为，自己研究、自己呈现，他们的PPT还没有沾染太多成年人的虚伪。只是希望大人们别再霍霍他们的诚意和真心，让这份天真保持得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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