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周岁十三，进入青春期，标志是不仅脸上出了青春痘，还在于平时的沟通里多了不少我不理解的哀愁和抱怨。时而突然爆发出来的火气，会让她撕毁一本画册或者日记，然后又心疼地哭哭啼啼。面对她难以琢磨的脾气，我内心一分钟前还保持风平浪静，一分钟后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小船。虽然我知道风暴会散去，可是颠簸的心情却不是立刻就能平复，关键是，青春期的暴风雨无法预测，我和她都不知道下场风暴什么时候再来。
也就是今年开始，她开始更在意自己的容貌。有天她逐个翻看着家人的照片，然后问我，为什么家人里没有一个人的鼻子这么平，但是她的鼻梁就是塌。我随口说你的鼻梁不塌，她则恨不得立马拿把尺子来量证明我是错的。这是一场一开始就注定我会输的争论，既然同学都说她是塌鼻子，那她肯定就是了。她还补了一句，我也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可是实际上，这分明是很在乎。我想起电视剧《成长的烦恼》里有这么一回，妹妹卡罗尔觉得自己不好看，跑到外科医院嚷着要整形，但是哥哥迈克尔一番肯定的话让她对自己相貌有了自信，妹妹最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诊所。于是我鼓动家人包括她弟弟找机会夸她漂亮，可是似乎只有同学的评价才最重要。至于是哪个同学说她不好看，我也不知道，因为我的微信早就被她屏蔽了。我告诉她腹有诗书气自华，可是她说她此刻不要诗书，只在乎自己的鼻子。在这个事情上，我甘拜下风。最后只好说你还在发育期，以后容貌也会发生变化这么搪塞过去。
《初恋这件小事》剧照
到了初二，学校多了物理、化学课程。本来就只喜欢外语，讨厌数学的女儿就更觉得压力大。我想给她找课外老师辅导，她并不想要。她喜欢拿着习题，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但是做不出来的时候，她很较真，不会跳过这道题，也不想看答案，或者暂时放一下。一个小时对着一道题看也是常事，我都不知道她是在想题还是出神了。我试图指出可能这个学习方法不一定有效，可是对她来说我的建议并不能解决问题，能否智取尚且不论，接下来势必依旧保持对这一道题强攻的态势。老实说，我看看初二的数学题也头疼，虽然我当年是理科生，虽然我高考的数理化成绩都过得去，不过现在的数学题难度已经早超过了我数学能力——忘了大部分概念的我现在只会在超市购物时加减乘除。不像外语我一直在用，还能偶尔帮一下她。
当总是一个人每天面对作业、月考、期中考、期末考，女儿就开始越来越注意如何解压。
《隐秘的角落》剧照
对她来说，画画最解压。此前她学过素描，也热衷日本漫画，于是书上、本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多了很多漫画小人。我问她什么时候画的，她不说。我试图说明做作业时候分心是对学业无益，回答是说这样很解压，就这么一句话，就终结了对话。
为了鼓励她更多的正向思考，正向反馈。我给她建立了一个积分制度，起床主动整理、做家务、参与运动，都是加分项，挑食、乱扔垃圾、或者超额看手机都是扣分项。得分加起来，可以用来买书、买玩具。制度建立初期是最有效果的一段时间，为了多积分，她捡起了很久不练的吉他开始练习、主动练字、晚上去跑步。可是好像月结的积分制貌似不能长期激励，每次到了月末女儿就懒得丢垃圾或者洗碗了。表现不好扣分，她会说你随意。要是多说两句，回答就又是压力已经很大了。
《反转人生》剧照
有了积分的她，把不少花费都用花在了买零食上。虽然我对此也不反对，但这不是又和她平时一直挂在嘴上的减肥南辕北辙吗？实话实说，身高162，体重四十多公斤，她并不胖。平时我有带她游泳打球，运动也不算少。可是她自己总觉得自己胖，就和同学说她鼻梁不高一样，都是是没有标准的，或者说是我的判断不起决定作用的。于是减肥就是她很多时候在餐桌上放下筷子的理由，我不吃了，我要减肥。本来人就丑，成绩也不好，再胖下去，简直不能活了。可是怕胖还是买零食，吃零食？我知道，道理我是说不通的。她的理论只有她能自圆其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听起来就是说教或者念经，我要是用她的理论来驳斥她就会两个人都会头破血流。
女儿经常半是忠告半是调侃的语气对我说：你知道吗？我不去看电影，我不去谈恋爱，每天做功课，跟着你去运动，所以同学说的东西我都不懂，和时代快脱节了。真的吗？两点一线不是学生应该的吗？回顾我的青春期，好像都没有什么可以回忆的。我成绩尚可，偶尔八卦，课间远远看着自己暗暗喜欢的女同学。我们的漫画只有热血的《七龙珠》和《圣斗士》。不开心的时候，我要么去跑步要么一个人去打篮球。是因为我是男性，根本不可能理解13岁的女儿家想些什么吗？还是我生长的年代太苍白了，在如今的年代孩子的成长环境做不到灵活？
我和同事吐槽，得到的答复是大家都一样。你这也不是最糟的！
《迎风的青春》剧照
前几天女儿突然一反常态，低声下气找我说爸爸能不能带我去看医生。我吓了一跳，问怎么了。她这才支支吾吾地说，好像牙齿不太好。我说你牙怎么了？我不是一直提醒你每天刷牙吗？她说她没把我说的当回事，自己有时候晚上觉得累了不想刷就不刷了，没想到最近一个牙疼。我真是又好气又心疼，希望她牙齿无大碍，只是牙周发炎。看她的表情我知道，她似乎能猜出来我要说什么：以后大人的话你要听！但这句话我当时咽了下去，因为我知道说了没用。希望这个小教训能让她以后认真刷牙，或者认真地对待她听不进去的所有建议。
电影《阳光小美女》里侄子对舅舅说，他真想一觉睡到十八岁，醒来就成人，跳过学校和这一切破事。他当然不理解成绩不好，喜欢的异性不喜欢自己，每天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这是青春大概率的事件。结果舅舅怎么回答，舅舅说你知道普鲁斯特吗？他可能是莎士比亚之后最伟大的作家，他回顾自己过往有过这样的总结，人痛苦的时候，也是学到东西最多的时候。开心的时光？反而啥都学不到，浪费了。你想跳过成长？这可是你最难熬日子的巅峰啊（可能最有收获的日子）！我找出来电影和她一起看，虽然不指望她就此就都明白。
《小别离》剧照
所以，和青春期的战斗还会继续，她和我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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