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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孩
被逐出家门”
阳光洒在树叶、教学楼的灰色墙面,和白色的校服上。校园内的学生们聚集在操场上,彼此推搡、嬉闹。
阳光也洒在校园围栏边,一个身穿黑色T恤的女孩的肩背上。
她的两只手握着阻隔校园和街道的栅栏,脖子向前伸去,望着校园中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们。
“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孩被逐出家门,但是有些时候(那些错)也不是我想犯的。”女孩看向镜头。自女孩割腕以后,她就无法去学校了。
2024年10月,《是坏情绪啊,没关系》播出。
纪录片的主题是抑郁症。
抑郁症让人们情绪低沉、睡眠紊乱,对往常感兴趣的事物也提不起精神。
想象一个人正反复尝试爬出一个深坑,然而无论怎么努力,都会再滑回去。慢慢地,ta开始怀疑:我会不会永远爬不出去?
马丁·塞利格曼(Martin Seligman)的“习得性无助”理论描述了抑郁症的状态:他们反复尝试走出抑郁,但失败的经验让他们相信自己无能为力,进入了一种“绝望循环”。
许多人认为抑郁症患者悲观,但悲观有时是一种被动选择。
抑郁症正影响着9500万人,并且数量还在增长。
《是坏情绪啊,没关系》将他们的故事,带至我们眼前。
“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美的,
但是我不是”
画面中,一道声音响起。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是美的,但是我不是。”
一个女孩正在观察树叶上的小知了。她伸手、触摸树叶的纹理。
她眼中空中的飞鸟、树叶的静脉都是美好的。但是当提起自己时,她却不这么认为。
抑郁症总是和“自我厌弃”结伴到来。
2000年,心理学家Susan Nolen-Hoeksema在关于反刍思维的研究中发现,抑郁症患者往往会陷入“自我反刍”中,不断地、反复地思考自己的负面经历、情绪或想法,就像在“反复咀嚼”自己的负面情绪。
他们会将过去的失败和痛苦内化为自我定义的一部分。这种反复的消极思维模式导致患者在生活中对自我价值的认同感极低,陷入“我不值得被爱”的思维怪圈。
发现原因意味着干预的线索浮出水面。
2013年,心理学家Kristin Neff提出了自我同情疗法(SCT)。希望帮助抑郁症患者转变对待自己的方式,从自我反刍和批评的模式切换至自我关爱。SCT包含了“自我接纳冥想”和“写给自己的慈悲信”等板块,让患者将自我宽容和自我理解融入日常的生活中。Kristin Neff的临床研究发现,自我同情练习显著降低了患者的抑郁症状,他们学习着用同情(compassion)的视角看待自己,逐步从自我厌弃中向外走来。慢慢对自己更开放,慢慢“原谅”自己和自己的伤疤。
“我爱你,
我也爱自己”
《是坏情绪啊,没关系》对于“来访者与家人相处的情境”也刻画得足够真实、生动。
“怎么了最近,什么情况?”一位来访者的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的身旁坐着经受抑郁症困扰的女儿。
“情绪不好,”女儿抬起头,看母亲,“我害怕。可是昨天我和我爸说的时候他压根不在意。
我看到门口的公交车我害怕一头撞死,我害怕你把我杀了。这些不都是害怕吗?”
画面中,母亲呼出一口很长的气。
观看纪录片时,1年前在宛平路精神科当学徒的记忆总会浮现我的眼前。
一年前,来访者的言语中也总会提及和家人发生的种种,不解、埋怨…… 不过,那些责怪的语调总是伴随颤抖的声音,我看到他们诉说时,眼眶红了。
越责怪家人的不理解、说出的话越刻薄伤人,便越渴望来自家人的关注和爱。
也越自责。
身受抑郁症困扰的人心中时刻出现2个小人。一个小人说“我只是希望他们的关注,他们理所当然应该关心我”,于是在没有收到预期关注和反应时对家人恶语相向,一个小人说“他们也很辛苦,我刚才这样对待他们,我真的太差劲了。”这份矛盾心境或许可以被Edward Tronick的“静止面孔实验”(Still Face Experiment)所解释。
实验室外,Edward Tronick正通过镜头观察婴儿和母亲之间微妙的情感互动。母亲微笑着、逗弄着婴儿,婴儿也咯咯笑着回应,眼神中满是对母亲的依恋。突然,母亲的表情冷却下来,眼睛里再没有笑意,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张静止的面孔。
婴儿愣住了,小手在空中微微停顿。几秒后,她开始尝试吸引母亲的注意,做出各种可爱的表情,用小手拍打桌子,想重新换来那个熟悉的微笑。无果。她的脸色逐渐从疑惑转为焦虑,最后变成哭泣,眼神中写满了困惑和失落。
两个打架的小人存在于孩子心中。抑郁症患者就像那个愣住后伸起小手的孩子。震惊、焦虑、愤怒。
最后是失落。他们在心里对自己低声说:“你就知道,她不会理解。”但在下一个小时,又期盼着妈妈回过头来问问他的心事。他在期待和自我怀疑的循环中愤怒着,挣扎着,说出尖酸带刺的话。
这些刻薄言语的潜台词是:你在意我吗?
而家人在面对曾经朝夕相处的孩子、伴侣或者父母的挣扎和阴晴不定时,又有哪些感受呢?
想象每天都面对不可预测的爆发、质询和泛红的眼眶,无数次半夜陪伴患者、无数次的安抚话语、无数次将对方的痛苦内化、消解在自己体内。
家属会累。
这种“情感麻木”在心理学中有一个专有名字,“同理心耗竭”现象。1995年,心理学者Figley发现,长期面对亲密关系中的负面情绪波动,特别是在家庭环境中,照顾者的同理心会被逐渐消耗,最终陷入情感枯竭。
共情疲劳让家人逐渐对他人的情绪失去敏感性,反应趋于麻木。他们的身体和大脑会自然地生长出一层“情感屏障”,这是他们自我保护的方式。
感受不到,就不会这么累了。
相处中,双方都内耗着。
“互不理解”是一只长了四只手的怪物,圈起患者和家属的两具身体。
当“冲突”袭来时,无人幸免。
不过,彼此的矛盾和疲惫并非无解。
我们既需要诚实地面对“我们爱对方、渴望来自对方的关注”,也需要诚实地面对我们矛盾、劳累的心理。
情感支持不是无条件的共情。爱是有边界的。
让双方的能量达到一个中和点或许只需要一句话:
“我很在乎你,但我现在还没有完全学会如何和你相处。我希望我们可以彼此包容些,从磨合、碰撞中慢慢成长。”
“如果没有影子,
我们怎么能看见光呢?”
这句话或许也适用于我们和情绪的相处方式。
同样是那位仰头看树叶上的小知了的女孩。
“我有黑暗的一面。”在第二期的结尾,她说,“但是这也是真实的我。”
有一句话说:“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
但是,如果没有影子,我们怎么能看见光呢?
无论是否有坏情绪、或者曾经做过不好的事,都请对自己说一句“没关系的。
我只是现在还没有完全学会和情绪、和自己相处。
但是,我在意我的情绪、也在意我自己。我愿意从和情绪与自己磨合、碰撞中慢慢学习相处的方式。
因为,我爱我的每一部分。
爱真实、鲜活、完整的我。”
Reference
Figley, C. R. (1995). Compassion Fatigue: Coping with Secondary 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in Those Who Treat the Traumatized. Routledge.
Hayes, S. C., Strosahl, K., & Wilson, K. G. (2006). Acceptance and commitment therapy: An experiential approach to behavior change. Guilford Press.
Neff, K. D., & Germer, C. K. (2013). A pilot study and 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 of the mindful self-compassion program. Journal of Clinical Psychology, 69(1), 28-44.
Nolen-Hoeksema, S. (2000). The role of rumination in depressive disorders and mixed anxiety/depressive symptoms. Journal of Abnormal Psychology, 109(3), 504-511.
写作 编辑|Healthy
排版 视觉|Healthy
审核 校对|Chl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