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鸿:入学记孤

文摘   2024-12-28 20:30   英国  




我喜欢甲骨、金石和简牍上的文字,我的作品是用刀刻出来的。



入学记孤


朱鸿

二〇二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甲辰年冬月廿八

- NO.45 -


陕西师范大学,在西安城南,少陵原北,大雁塔是其远景,植物园为其近邻。它的周边,有多所大学排列,无一家工厂生产,遂自然形成了一个教育中心,空气清新,环境安然,学者与学生来来往往。


在中学时候,我曾经跟着老师,到这所大学去参观了一次,那幽静的教学区,庄严的图书馆,给我的印象很深,梦想着长大了能在这里读书。


长大了,我竟恰恰考入这所大学,为之惊喜。我的很多梦想,都先后变成了现实,在这所大学读书,只是其中之一。经过了风霜雨雪,我的梦想依然闪烁,我不相信它们轻易破灭,我不相信它们只是影子。


我的家,在西安之南并不遥远的农村,它当然是封闭的。18岁的我,竟不能完全想象自己未来的同学是怎么一种样子,只是根据习惯思维,我的报到,既不要提前,也不要落后,夹在他们中间为好。


我是乘坐一辆拖拉机报到的,当它拉着我及其被褥,轰鸣着驶出村子的时候,街道两边站满了人,他们以艳羡的目光望着我,大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之心,一瞬之间,我可笑地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什么人物。但抵达大学,我取下被褥,却发现门口停着几辆小轿车,有美少年或美少女正卸着皮箱和包裹。我立即自惭形秽,希望尽快离开我所乘坐的红色机器,因为它绝对不会给我增光。可根据乡俗,我应该给司机管饭,我喊他,他却呆呆地望着大学喧闹的场面:那里歌声嘹亮,标语高悬,一片欢迎新生的气氛。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将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需要努力改造,才能适应它,和谐它。


提着被褥,我在政治系接待站周围徘徊。这里坐着几个人,有的看书,有的交谈,如果新生来了,他们就立即站起,热情问候,之后领着新生到宿舍去。此情此景,我看得真真切切,然而不好意思自我介绍。负责接待的,是上届的学生,似乎很有涵养,很有礼貌,举止相宜,口才流利,不像我,笨嘴笨舌,木木讷讷。我羡慕他们,不过犹豫着,怯于接近。我知道,只要用语言交流,就会暴露我的弱点,甚至看看我的相貌和神情,就能明白我的知识有多贫乏,视野有多狭窄,阅历有多浅薄。当然,在我那个村子,我可以滔滔不绝,到处卖弄,而且我进入大学,毕竟像爬上了一列奔驰的火车,我将我的一批伙伴已经甩在了身后。然而,我很清楚,这里终归不是我们那个村子。如果晓得宿舍在哪里,那么我一定是自己拎着被褥走了,我感觉,让他们问这问那,在我,是难堪的,可惜我一无所知。


我终于引起了一位女生的注意,她问我:


“你是新生吗?”


我说:


“嗯。”


“政治系的?”


“嗯。”


她立即过来,接住我的东西,随之其他人为我查询班级。


一个男生和她,带我走向宿舍,他们边走边问,态度真诚而自然,使我至今不忘。


宿舍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只在地上,放着两捆铺盖,麻绳还未松动。绿色的窗子打开着,我可以看见远处的村庄和田野。


我伶仃地站在那里,无所适从,甚至对自己睡下床还是睡上床,都缺乏主意。我立即思念家乡了。我是才离开家乡的,然而似乎已经久久地别了它。


我正在顾影自怜着,门推开了,进来一个同学,他脸庞方圆而黑黄,留着短发,笑问:


“你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我说:


“刚到,你来得早吧?”


我们相互作了介绍,遂知道他是钱旺,洛川人。


我希望从他那里了解一点关于新生报到的情况,因为我的入学手续一概没有办理,饭票菜票也未购买。可我正准备询问,他却站起来,告诉我,他要找一个老乡,似乎很着急,并像真的一样,转身离开了宿舍。


夜晚,宿舍的七名同学,全到了。最后一个来的,是王其成,他气喘吁吁,将一卷被褥放下。其他人都躺着,只有我爬起来,坐在床上,悄悄问候他。他仅仅向我点头,微笑,然后利落地收拾东西。


这个夜晚,大家只是寥寥数语。不过,我感觉,虽然都躺着,但大家却久久没有入睡,似乎各有心事。我是最后一个进入梦境的,并从这个夜晚开始,我就一直失眠,现在已经失眠十年之多了。



虽然已经进校,不过一直没有正式上课,在几乎一个月的时间里,老师对学生进行各种各样的教育,又有系上和班上的联欢晚会。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负担,但我却感觉不到轻松,感觉不到自由自在。我对新的环境,还没有适应,还没有习惯。我渴望推心置腹地交流,亲切地交流,然而,似乎大家隔膜着,离间着,在食堂,在教室,在楼道,互相见面了,只是打打招呼而已。


当然,学生并不全是那么独来独往的。李娟和杨亭两个人,家在伊犁,她们一直都是一个学校并一个班级的,到了大学,居然还是,我以为罕有。她们就经常在一起,或者打水,或者洗衣,或者上街,互为伙伴。其他学生,都尽力在找老乡:新疆的,或青海、宁夏、甘肃的,只要到了西安,就全是老乡,结识之后,立即畅开胸怀,熟悉起来,亲近起来,从而出出进进,一群一伙的。


我没有老乡,也没有过去的同学,总是一个人动静,一个人进退。我感觉,在我的周围,流动着一种富于魅力的生活,那是我愿意参与的,但我却像水一样,难以渗透到那有形无形的石板之中,遂只在它的表面滑行。这使我非常苦恼。


我想起一个远房亲戚的熟人,在大学做实验工作,就到他那里去玩耍。他一家四口,只一间房子,家具到处盘踞,几乎吞噬了所有的空间。亲戚的熟人,在热情的脸色之下,掩藏着浓重的窘困。他的妻子没有工作,只是忙了农活到这里来给他们做饭,以节省钞票。孩子都在上学,虽然是少年不知愁的时候,不过缺乏一种天真活泼。他也是真诚而朴实的,然而他只能问我伙食可口不,学习紧张不,他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我也不能将寂寞的体验诉说给他。他会帮我忙的,但他却不能帮我这个忙。


于是我就一个人到校园去游转了,我将自己的情感,迁移给秋天的夕阳,迁移给千姿百态的花木。到处都是走动的学生,他们挎着书包,有的走向教室,有的走向宿舍,男生庄严的表情,女生娴静的神态,都使我着迷。在草坪,学习的人是聚精会神的,并不理睬绵软的杨柳和坚硬的松柏,也不欣赏明净而湛蓝的天空。我偶尔会看见两个男女学生,站在楼房旁边或树木丛中,窃窃而谈,悄悄而笑。一切都充满生气,一切又都显得安谧,只有那些背诵诗歌或强记外语单词的人,在某个地方,振振有辞,朗朗有声。图书馆与教学楼之间,喷泉高扬,声光浮动,一些学生,手拿书本,但眼睛却看着水流。男生多穿白衫,女生多穿花裙,显得风华正茂,精神焕发。忽然,一支舞曲飘飞于暮色之中,可能是哪个班级的晚会开始了吧?


正式上课了,我感觉充实一些。清晨,我看着其他同学的样子,早早起床,穿上运动衣鞋,在操场锻炼。我一边跑步,一边观察。我可以辨别哪些是经常运动的人,他们四肢灵活,肌肉强健,而且意气风发。我猜测着他们的生活,他们运动的目的。为了实现美好的理想,必须有健康的保证,只有浑浑噩噩的人,才随遇而安。锻炼完毕,我就洗漱,吃饭,然后,挎着书包,匆匆上课。


我得用课间休息或小组讨论,及其一切交往的机会,了解同学,也让同学了解我,使我能置身于集体之中,使我的精神能融化于集体的意识之中。我努力了,不过收效甚微,我的孑然之感,仍没有消失。


晚上的自习,10点便结束了,然而往往不少同学,在将近12点才回来。我就常常这样,只是我在同学之中,感到那种不生不熟的关系,难以交流。在教室,我的坐下,站起,出来,进去,看这本书,读那本书,都有一种尴尬。也许根本就无人注意我,也许一切都很正常,不过,我的这种感觉,确实固执地存在着。它不是谁强加的,那是从我的心里产生的。形成这种心理的因素,我认为,是城乡文明的差异。


为了逃避尴尬的处境,晚上自习,我便到图书馆去。这里是公共场所,谁都可以在此学习,大家各坐其位,各行其是,心安理得。只是意识到我属于二班的学生,我应该生活在二班之中,可我却游离着自己的同学,竟不禁暗暗惶恐起来。


由于我的独往独来,既不在宿舍久呆,又不在教室逗留,几次班上和小组的活动,我都因未获通知,没有参加。


我忘记不了的,是一次提前回到宿舍,我们小组的讨论刚刚结束,我诧异而默默地进门,而其他同学,则欢笑着出门,一种强烈的反差,刺激着我,我产生了一种遭到遗弃的感觉,很是酸楚。为了掩饰我的眼睛,我背着明亮的灯光,悄悄挂上书包,迅速拿上毛巾,钻进了水房。


生长于城市的学生,节日假日,总会出一个题目,进行聚会,或者唱歌,跳舞,或者上街,游园,使生活有张有驰,丰富多彩。他们是具备这些条件的,他们既有物质的基础,又有精神的积淀。


生长在乡村的学生,当然有其优秀之处,他们并非缺乏聪明,也并非没有雄心,不过总之,像一群灰暗的老鼠,常常躲藏在人群的背后。他们自卑,狭隘,将姣好的女子,视若神明,向往而不敢接近,喜爱而不敢表白,对举止潇洒的男子,当面笑语,私下嫉妒。其弱点与长处,交融一体,相互并存,可惜那种难以克服的弱点,制约了长处的发挥。


我一直观察着文振家,我发现,他的眼睛,经常闪烁着仇恨与怯懦的交替之光,凸出的脸颊,潮红且瘦削,穿着陈旧的黄色军装,平底布鞋,几乎没有在公共场所发过高声。除了上课,除了开会,他从不到教室去。他总是窝在宿舍,似乎那里藏着他的宝贝,需要看护一样,又像一只母鸡,在孵它的卵。在食堂,他往往是悄悄要了菜和饭,就走了,这里有的是桌凳,可他却不用,他要坐在自己的床上用餐。床上有他两排书籍,看累了,便躺下,来了精神,就爬起,接着看。他在这里做作业,在这里补笔记。你到了他的宿舍,他当然也问好,也让座,不过如此这般,就结束了。他不去串门,也不去聊天,不交往男生,也不讨好女生。他宿舍的门,似乎任何时候都虚掩着,你推开门,就看见了他一双瞪着的眼睛。偶尔,他也探在窗口观看楼前活动的同学,并露出轻松的神情,然而这只是一闪而过。他将自己紧紧地关在房子里,也将自己的思想感情紧紧地锁在怀中,别人不清楚他的灵魂,他也不知道别人的心理。他滋生着寂寞,又养育着寂寞。其实,浩瀚的海洋就在他的周围,可他却死守着自己的孤岛。


面对新的生活,林广才是以畸形的方式,显示他的存在。他喜欢文学,经常在路旁或楼前朗诵诗歌,并且走来走去,声音高扬而尖锐,有同学在瞅他,甚至一些女生对他低头窃笑,然而他目中无人,依然如故。在教室,只要他愿意,他就会朗诵自己的作品,根本不管其他同学正在学习。如果谁提出抗议,那么他就愤怒地拉开门,又愤怒地关闭门,走去。他的头,总是昂着,像他竖着的头发一样,并且只要迈步,便要甩手。


在我们年级,共有一百五十名学生,女生只是少数,不足三分之一。男生一般都很敬重她们,宠她们。她们之中的一些,充分利用了优越的资源,生活得非常舒心。不过也有寻找不到位置的人,这种人,似乎更为愁苦,更显得形单影只。


韦铃只有20岁,扎着两条小小的辫子,很显利落,尤其她的走路,脚下生风,非常精神。只是她黑了一些,无论怎么化妆,乡下姑娘的本色,都难以冲洗白净,在一群优雅的女生之中,她自感逊色,自感卑下,于是她就脱群,总一个人行动,长此以往,成了习惯,竟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过问,她不在教室,不在宿舍,到底是在哪里。她封闭了自己,也导致生活封闭了她。她终于掉队了,失足了,沉沦给一个50岁的花木管理者。可怜的她,对自己的怀孕都不知道,是医生发现了她的悲剧。大学定期检查学生的身体,在做透视的时候,她跟着同学,大大咧咧,鱼贯而行,医生遂发现了。为避开风声,她回家了一段日子,返校之后,便低下了头,那头直到毕业,也没有抬起。


如果是在农村,那么韦铃应该不会孤独地脱离她的伙伴,林广才也不会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地朗诵什么,文振家也不会将自己固执地关在房子里。在那里,他们都能如鱼游水,如鸟翔天,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当然是会自由自在的。他们是突然进入一个新的生存之地的,对此,无所适从似乎是必然的了。



中秋之夜,家在西安的学生,如果愿意,那么他们都可以回家团圆。那些外省的学生,虽然不能回家,不过也不让这美丽的夜晚白白流逝。月亮高悬,天空一片明净,操场,草坪,树丛,甚至整个校园,都有诗词的吟咏,歌声的荡漾,乐器的鸣奏,月光下,阴影中,显然到处都有快乐的氛围,到处都是浪漫的情调。


这时候,我是不在他们之中的,没有人邀请我,即使邀请了,我也会推辞。难以想象,我在他们之间,能表演什么节目,能制造什么欢笑。毫无疑问,我只会是艰苦地坐于旁边,难堪了自己,也难堪了别人。


然而这个时候,我总会在什么地方的。我在哪里呢?到处都是激动的人,我到哪里去呢?我只有读书,将自己的心,沉浸在书里。不过图书馆的门窗都黑着,在这里工作的老师,中秋之夜放假了。


教室当然可以待了,只是斯夜之教室,人很零落,平日发奋的气氛,一点也没有,给我的感觉是:这里一片荒凉。在教室读书,我心不在焉。


我悄悄地离开教室,走上了平台。在这里,可以鸟瞰校园,仰观天空,课间,学生都喜欢到这里做操或远望。然而,中秋之夜,唯有我静静地伫立着,显得很冷清,恍惚之间,我竟以为,是站在家乡的田野,并有茫然的月华笼罩着它。


忽然,王其成过来了。他家居西安,不过没有回家过节,今晚一直都在教室学习。他和我一个宿舍,当然已经熟悉,一定是看到我在平台,他才过来的。


他问:


“怎么不朗诵一段李白的诗或苏轼的词呢? 你看月亮多明多圆!”


我说:


“没有情绪,一点情绪都没有。”


“不能总是形影相吊呀!”


“我知道。”


然而,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的外表,已经烙印了深刻的乡野痕迹,我们的内心,也已经渗透了浓郁的乡野气息。乡野,成了我们人生最初阶段的唯一的活动舞台。我们难以到县城去,更难以到都市去。村边的树林与原上的荒坡,遮挡着我们的目光。在那里,充满了落后的,甚至原始的意识。迷信与陋习,统治着我们的祖祖辈辈。鸡病了,要扣在盆子下面,用手指敲打;人病了,要在盛着清水的碗里,竖起三根筷子,问神问鬼。我们的老师,一个一个清贫如洗,以他们薄弱的理解能力,指点着课本知识。不但无报纸可看,无广播可听,而且,我们得经常帮助父母在田地干活。我们不在睡觉前洗脚,也不在起床后刷牙。我们的嘴,除了进行简单的对话之外,就是喝水吃饭。没有科学的时间概念,完全顺从自然,天黑了,睡觉,天雨了,也睡觉。姑娘和小伙的交往,是禁忌的,他们的婚姻,要依靠一个媒婆在双方父母的耳朵叽咕,之后,见面两次,便确定终身。偶尔出现一对自由恋爱的男女,必然遭到议论,甚至嘲讽和谩骂。这就是我们所生长的环境。然而我们竟在几小时之内,最多是在几天之内,一下离开了那里,离开了长期生活的地方,突然来到了充满现代文明的都市,我们迷茫而不知所措,这使我们已经够苦闷的青春更加苦闷。朋友,这就是我们感觉孤独的症结所在。


然而,那些具备着文明素质的人,为他们圈定了一个无形的活动范围,在那里,欣赏自己的习惯,提高自己的风度。他们不顾历史和地域造成的不平与不公,总是用自己的尺度,衡量我们的言谈,解释我们的举止,而且其中一些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与我们交往,以优越的神情与我们交流,甚至其中的个别人,竟露骨地歧视我们。孙耕是我们宿舍的,开始,我们处得很好,我曾经纯真地将工作于西安的堂姐介绍给他做朋友。但这个自以为具有上海血统的人,却对农民子弟表现了巨大的忌讳,他可鄙地要堂姐与我断绝来往,他担心别人知道,他的朋友,是一个农民子弟的亲戚而影响他的名誉。只有极其少数的高尚之士,向我们伸出温暖的双手。


不过,人啊,不能总是抱怨,也不能自暴自弃,我们应该艰苦地改造自己,磨炼自己,提高自己,争取让任何地方,都成为我们自由的境界。


/


选自《西楼红叶》, 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1年2月第1版,定价2.15元,ISBN 7-5419-2282-X/I.96,责任编辑王志章,封面设计陶秀莲;1998年6月第2版,定价6.50元,ISBN 7-5419-7192-8/I.339,责任编辑姜莹, 封面设计曹刚;2006年8月第3版,定价12.00元,ISBN 7-5419-7129-8/I.339(01), 责任编辑姜莹,封面设计刘穎。


此书叙述1979年至1984年的大学生活,共计有十二章,分别为入学记孤、结社记终、住宿记闹、恋爱记挫、交友记谊、寻师记幸、考试记忙、实习记困、救人记憾、饮酒记醉、分配记难和离校记别。情感至诚,语言省简,而人性则得探察。


朱鸿,长安人,作家,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往期精选


新作丨北国古玉器考察纪事


新作 | 关于复调散文


酒地


黑树


长安古会



用赤心待世界,世界必以道德启之,文章报之。



朱鸿
我喜欢甲骨、金石和简牍上的文字,我的作品是用刀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