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甲骨、金石和简牍上的文字，我的作品是用刀刻出来的。
鸽子
朱鸿
二〇二四年八月十三日
甲辰年七月初十
- NO.24 -
在一个冬天的夜晚，我正伏案读书，忽然发现窗台栖着一只鸽子，合目而眠。
我很是兴奋，因为几乎天天晚上，我都是一人待在这里。这既办公，又住宿的房子，在高高的八楼，下班以后，就空空荡荡的，我常感到寂寞和孤独。
现在，一只鸽子，那么可怜可爱的落在我的窗台，朦胧的灯光笼罩着它，仿佛一件吉祥的礼物，一个美丽的梦。可我怎么可以忍心让它冷着呢?我悄悄地出去，轻轻地将鸽子捉住了。
如果我有自己的房子就好了,然而我没有。这是一间黑夜属于我，白天属于大家的房子，而且我没有笼，也没有米。我遗憾我婉惜自己不能养它。
可我很喜欢这鸽子，它的羽毛如雪，眼睛如豆。它的流线似的轮廓，明油般的色泽，它的一低头，一扬脖，都显得温柔而平和。它是从哪里飞来的?又准备向哪里飞去呢?它是无意落在这儿的还是有心栖在这儿呢？这些，我都不能知道，它也不会回答。
我所能做的，就是将一个纸箱倒空，然后铺上白纸，让鸽子在里面过夜。我用钉子戳了洞孔，作为它的呼吸之用。
房里毕竟暖于室外，它没有风，也没有露，鸽子显然避免了寒冷之苦。可它晚上依然折腾了几次，几次折腾，我都醒了。
我准备将它送给一个人，这个人必须是喜欢鸽子的，并且会养它。不然，它就可能出现危险，我有这种耽心。
于是天亮以后，我就拿着鸽子，在大街小巷，为它寻找主人。在这座古城，养鸽的人是不少的，我见过鸽子在天空飞翔。我想，不是很难的。、
我寻找的第一个人，是个老者。他相貌端正，神情和善，刚刚锻炼完毕，红光满面，热气袅袅。我走过去，微笑着告诉他，我没有条件养这鸽子，给你吧。可他随便地摇着手，示意不要，那眼光，流露了很多的怀疑。
我寻找的第二个人，是个小伙。他正在擦拭眼镜，没有看见我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我便耐心地等着，待他将眼镜戴上，扶正，即将迈步时，发现了我，我就提出送他一只鸽子。他却极为惊异，嘲弄了我一个目光，叽咕着什么，走了。
我寻找的第三个人，是个姑娘。她站在她家门前，向两边张望，很是天真，很是文静。她的家，是一个小院，非常适宜养鸽。然而，走到她面前，刚刚拿出鸽子，她就惊吓得回家了。
我并没有因遭到拒绝而放弃，我继续寻找着。在人群中，我挑选那些给我以和善的感觉，同时又是这古城的人，可我屡屡询问，屡屡拒绝，几乎一个早晨，都没有发现一个要这鸽子的人。
是人们讨厌这鸽子么？可这鸽子究竟有什么理由让人们讨厌呢？鸽子做过什么错事啊？
其实，人们未必是不爱鸽子。之所以不接受它，大概是我的缘故。对于他们，我是陌生的，他们知道我送鸽子是什么目的？即使我告诉他们，谁相信呢？
心与心隔漠着，连和平之鸽都拒绝了。
这可怜的鸽子，仿佛明白了什么，在我手里扭动着，似乎是要好好地看看这世界。
我轻轻地松开手，将这鸽子放了，它在古城上空盘旋一周，就不知道飞到哪里了，也不知现在怎样？
/
选自《陕西作家散文丛书·朱鸿散文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年7月第1版，定价1.65元，ISBN 7-5613-0242-8，责任编辑陈凡，封面设计王晓勇，内文设计田慧君。
朱鸿，长安人，作家，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往期精选
用赤心待世界，世界必以道德启之，文章报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