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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闽“中英街”— 梨尾搝老街
梨尾搝老街全景（杨道敏摄）
一、梨尾搝老街地名和管
梨尾搝老街位于海拔290米山凹处一块平地上，因街道位于梨山之尾而得名。家离此街很近的五凤凤村石皮的陈南村先生说，这条老街最早叫犁尾搝，后来改称梨尾搝，据传所处山形像“犁尖”，也称“犁尾”，农村都有“犁头”连“犁尾”的说法。山上林荫浓密，街尾有一株参天大树，故称犁尾树。当地闽南语“搝”（手举）与“树”都读qiǔ，故称犁尾树。据说山上有棵大梨树，又因“犁”“梨”谐音，便改称“梨尾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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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20世纪80年代担任华阳乡长的王定坤说，梨尾搝位于楼下村之尾，街尾有一株300多年树龄的苦槠树（今尚存），民间也称楼尾树。又传说街尾有一株螺状树（早已枯死），当地人又称此街为螺尾树。民国《平阳县志》和苍南党史资料均作犁尾椇。椇，音jǔ，释义一为鼠李科落叶乔木枳椇的种子；二为古代祭祀用的架子，用来放置宰杀的牲口。民国25年（1936年）秋，刘建绪所率国民党第80师一部进驻梨尾搝老街剿共一年，有人认为“梨”“离”和“椇”“惧”谐音不雅，并在街尾建成一个小小花园粉饰太平，将“犁尾椇”改为“丽尾树”。由于区划调整，20世纪80年代中期出版的《福鼎市地名志》和2016年由中华书局出版的《苍南县地名志》，均未收入这个地名。搜索百度和360，也没有此街详细资料。
梨尾搝老街庄千同先生向笔者介绍
街上两省居民多姓庄，仅有几户姓吴、胡、洪等。《温州庄氏通志》称，明万历年间（1573—1619年），庄仰渠从闽南安溪入迁平阳藻溪东溪，六子望庚转迁福鼎二都（今前岐镇）梨山，其子在边上的浙闽交通要道——大路两侧建房经商。今已成为拥有3000多人的大族，并分迁熊岭、叠石坑、灵溪上街等地。
梨尾搝九十老翁庄友轮向笔者介绍
梨尾搝庄姓始迁祖庄望庚父、祖两辈都是秀才，出身书香门第，他从生活和生产条件更好的藻溪东溪峡谷小平垟入迁梨尾搝边上的梨山居住，主要原因是家中油菜籽丰收后正在晾晒，而妻子却去帮助邻居收获庄稼，结果晾晒的油菜籽被突然而至的暴雨引发的山洪冲得一干二净，几个月的投入和辛苦化为乌有，年轻气盛的他失手打死妻子，连夜在后山埋葬后，便用箩筐挑着三个幼子到桥墩居住两年，发誓要找一个洪水冲不到的地方，便入迁此地。
据民国14年（1925年）印行的《平阳县志》记载，归仁乡三十七都有“分水关（旧作分水，旧《志》）、矴步头、下阳、焦滩、小玉沙、桥墩（有市，旧设松山镇）、焦坑、蒋阳、五代山、凤村、梨尾椇、黄坛底、黄坛口、马渡、陈罗阳、小沿、关帝庙（以上新增。案：旧《志》有松山村，见《水心集》。今自桥墩以下至梨尾椇皆为松山地。”可见梨尾椇当年属于松山（今称桥墩镇），之后一度归属五凤乡。后来可能因为桥墩离梨尾椇较远，战乱时期难以管理，《民国六年（1940—1945年）》中的梨尾椇已划归马站区华阳乡。华阳乡碗窑美与梨尾椇相对较近，民国29年至34年（1940—1945年）间，华阳乡政府驻地就在碗窑美第八号，华阳早年属于三十一都。
据原矾山镇长李敏水说，梨尾搝老街浙江一侧“文化大革命”前属华阳乡赤山村管理，“文化大革命”期间赤山村改名建联大队。1992年苍南行政村和乡镇撤扩并后，华阳乡撤销，赤山村并入楼下村，改由观美镇管辖。2011年撤销观美镇，并入灵溪镇，设华阳办事处，楼下村改称华阳村。今梨尾搝老街门牌号已简称赤山，《苍南县地名志》称赤山为赤土山，因山土呈红色，故名。今属苍南县灵溪镇华阳片区管辖。
平革命老区
中共苍南党史资料有多处梨尾椇的记载。民国16年（1927年）开始的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因梨尾椇交通四通八达，距离浙闽军警驻地都较远，周边山高林密，有利于设伏躲藏，由此成为中共鼎平革命根据地之一，老街上的3家客栈经常有地下党来此活动，白皮红心的居民家也是他们夜晚住宿的地点。民国25年（1936年）8月，中共闽浙边临时省委在犁尾椇附近的李家山召开第十次扩大会议，成立浙南人民革命委员会，并部署了在县、区、乡建立人民革命委员会，基层建立村民委员会。会后，鼎平县人民革命委员会成立。随后，各区、乡人民革命委员会和村民委员会相继成立。在今苍南境内建立的下东区人民革命委员会建立华阳乡人民革命委员会，下属组织有楼下、牛角湾、十二路、碗窑尾、顶垟、犁尾椇、马加垟等村民委员会，犁尾椇村民委员会主席为吴守朗。
鼎平游击队原为藻溪区肃反队，民国25年（1936年）6月扩编为鼎平游击队，队长兼指导员潘世雅，副队长李先士。下辖三个班，一班长杨文拱，二班长庄友日，三班长吴明评，共有战士70多人。7月，这支游击队在潘世雅率领下，在华阳、犁尾椇与驻南宋的浙保一个连周旋，牵制打击敌人，毙敌3人。
随着革命事业蓬勃发展，梨尾搝及邻近乡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建立了农会、赤卫队、妇协会、儿童团等组织，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分土地、分青苗、抗租、抗粮、抗债、抗捐、抗税活动。人民群众为红军及省委机关站岗放哨、修路掘井、缝衣制帽、挑粮送菜，还踊跃参军参战，涌现出一批革命烈士。
1936年秋，临时省委和红军挺进师实施战略转移。国民党军第80师对犁尾椇一带进行残酷“围剿”，并在犁尾椇四周的山头制高点建立4个碉堡，密切监视和随时打击地下党和红军，此地中共地下党组织一度遭到严重破坏。1939年10月，中共鼎平县委共恢复与建立党支部（小组）40多个，发展党员300多名，犁尾椇党支部重新建立，继续开展革命斗争。
1966—1976年的十年“文化大革命”期间，一批曾经在这里打过游击的老干部，如福建省纪委副书记王烈评等人受到迫害后，重新回到这里躲避打击，老区人民继续庇护他们。
省均设供销社
梨尾搝老街华阳供销社代销点旧址（杨道敏摄）
（杨道敏摄）
到民国年间，街上已有山货店、客栈（3家）、餐饮店等17家，其中庄地孝开设猪仔行兼客栈，以满足山民养殖需求；庄缎孝开设打铁铺，给山民提供各种家具和家庭生活用具；庄册孝开设杂货店兼酒坊，产销黄酒和白酒；庄枪孝开设烟铺，用本出产的烟叶制作土卷烟；庄涉孝开设的成衣店，华阳杨思轨等3人开设的3家猪肉铺、1家牛肉铺和1家茶馆，为周边居民提供方便。有一段时间国民党当局管理不严，街上还开设赌场和2家乌烟（鸦片）馆。
20世纪80年代，老街有将近80间单层木结构房子。如今，这条老街长近200米，有房屋80多间，清乾隆年间（1736—1795年）建的单层老房只剩下2间，其他老房均被改造成二层楼或三层楼，街道中央有一条农村机耕公路经过，两辆小轿车交汇得放慢速度。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梨尾搝老街虽然不是前岐镇政府驻地，因是革命老区，在这里打过游击的一些老革命后来在福建各地担任要职，对这里予以特殊照顾，前岐供销社于1951年在这里租了一间民房，设立一个代销点，主要供应咸带鱼、海蜇、虾皮等各类易于保存、价格便宜、山区人民爱吃的海产品。
由于代销点生意较好，到了1962年，前岐供销社将代销点店面增至2间，员工增至2人，脸盆、水桶、牙膏、牙刷、牙杯、锅碗瓢盘、酱醋油盐、烟酒、咸鱼、鞋袜被服和化肥农药、柴油、煤油等各种货物供应量比一般乡镇供销社还要多一倍。在计划经济时代，全国物资普遍缺乏，各地百姓到当地供销社购物都需要布票、油票、糖票、肥皂票、香烟票、火柴票、化肥票等各种票证，而这里根本不需要，由此吸引了附近各乡镇，如浙江埔坪、华阳、五凤、南宋等乡镇的居民前往购买。当年结婚所需物资在这里几乎一应俱全，甚至连高档牛皮箱都能买到。
因为攀比，1964年，平阳县供销社也在梨尾搝老街浙江一侧租了2间二层民房，由华阳供销社派出2名员工，在这里开了一个代销点，购买计划物资也不用各种票证，但供应的物资没有福建代销点多。1992年以后，这2家代销点因无法与市场竞争而先后关闭，梨尾搝老街百姓购物便就近到华阳街道，置办大型酒宴则到苍南县城灵溪购买物资。
四、梨尾搝老街曾称“小上
据当地老人庄友珠介绍，明面上梨尾搝老街中间一条1米多宽的石头路是浙闽两省分水岭，也是两省分界线。但这条老街门牌号不像其他街道按奇数、偶数顺序双向排列，而是犬牙交错，有的地方一间房子是大路门牌，而边上一间又是赤山门牌，即有浙江人住福建地盘，又有福建人住浙江地盘，这在世界上独一无二。居民庄千同家，一半属于浙江户籍，一半属于福建户籍。
灵溪镇楼下村赤山215号门牌
2011年梨尾搝老街通车之前，这里属于浙闽两省管理真空地带，从浙江省苍南县矾山镇和桥墩镇到这里的山间古道都有25公里左右路程，都要走起起伏伏的山路，中途还要翻越险峻的熊岭，路人正常赶路需要5个小时左右；从福建前岐到这里也有13公里路程，也需要走将近3个小时。解放前，国民党地方政府抓壮丁或抓赌，凡是浙江方面来的，当地人就躲避到福建那边去；凡是福建方面来的，就躲避到浙江那边去，黎尾搝老街成为当地村民的一个安全避风港。
灵溪镇楼下村赤山215号门牌
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梨尾搝老街因地处偏僻，两省地方政府管理鞭长莫及，一度变成走私一条街，街上台湾双狮表、三折尼龙晴雨伞、化纤布料、8080双卡录放机、邓丽君录音带等当年最时髦的货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由苍南县芦浦、钱库、舥艚一带居民前来贩卖，吸引周边福建和浙江居民前来购买，周边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龙窝不如狗舍，上海不如梨尾搝。”20世纪80年代初，沿海走私活动猖獗，前岐人从海上走私过来的化肥也偷偷运到这里出售，形成了一个化肥市场，平阳（含1981年分置的苍南和2019年分置的龙港）人纷纷到这里购买。
走私市场遭受打击消失后，梨尾搝老街热闹依旧。由于这里未通公路，交通十分不便，信息又不灵通，加上浙闽两省边界行政机关管理力量薄弱，赌徒在此活动如同鱼在水中，很难抓获，便觉得十分安全。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为浙闽两省赌徒聚众赌博的地方。赌徒们甚至把赌桌摆在小街中央，如果是浙江方面的来人查禁，他们就说自己福建人；如果是福建方面来人查禁，他们又说自己浙江人，让有地域限制的管理者无可奈何，除非两地共同执法，还需要有内线。故浙闽两地虽然经常组织有关人员前来抓赌，但此地聚赌现象一直难以断根。
2009年，这里的聚赌现象到达巅峰，甚至一天之内有浙闽15个县的上万名赌徒带着现金，来到犁尾搝老街周边聚赌，大部分人是早上来、晚上走，也有少数赌棍夜间住在这里。大批赌徒来此聚赌，一度促使这里畸形繁华。由于赌徒来钱快，花钱也如同流水，人来人往多了，需要吃喝玩乐，梨尾搝老街有人开起饭庄客栈，也有人做起小生意，各行各业一派兴隆。2009年，经过温州和宁德警方联合打击，这里的聚众赌博现象才有所收敛。2011年，当地修通了到前岐和华阳的水泥机耕路，交通比以前方便一些（今苍南县城开车到那里还需1小时），通讯条件也比以往有所改观（今天手机信号还很差），两地地方政府已经力所能及地进行管理，犁尾搝赌博街现象从此消失。
梨尾搝老街历史以来，当地居民主要从事农耕和小商小贩。因地广人稀，人均耕地和林地均较多，衣食基本无忧。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大多也属小康水平，生活水平高于周边山区居民。21世纪以来，随着南宋、华阳、矾山、桥墩等地矿山井巷业的异军突起，与这四地关系密切的梨尾搝老街男劳力大部分外出务工，主要从事铁路、公路隧道及矿山井巷工程的开挖工作，又以在山西省从事矿山井巷业的为最多。在半天的采访中，我没有发现梨尾搝老街有一个青年人，也没有一个小孩。据在湖北工地干过一年的庄有珠说，现在老街10个人中，有8个人在外地矿山井巷工地打工，只是过年时才会回来。
随着工程和管理技术的不断积累，门路的不断拓宽，资金的不断积累，有一批工程技术和管理能力突出者脱颖而出，成为工地包工头，少数头脑特别灵光者成为大老板，自己外出承包工程。至今，梨尾搝老街已出现8个大老板，均姓庄。这对只有百余户的偏远山区小街居民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文化程度都不是很高，大多只有初中毕业，家里原来也不是很富裕，完全是靠抓住难得的历史机遇和自身的持续努力。
由于梨尾搝老街居民历史以来与苍南方面联系更多，小孩上学、家里购物均到华阳甚至灵溪，改革开放46年来，富裕起来的梨尾搝老街居民，已有近百户搬到苍南县城灵溪镇居住，大部分居住在粮食市场，有几户住在新建村，更有钱的则住在时代、怡和等高档小区；有3户搬到福鼎县城桐山镇定居，还有几户搬到杭州和福州、上海定居，实现由农民向居民的华丽转身。
留守在老街上的全是老年人或是准老年人，主要是务农，从事简单的副业，看守家园，留住乡愁。其中，男劳力年龄均在58岁以上，都因办理不了矿工下井证而返乡，平时主要种植水稻、番薯、茶叶、蔬菜等农作物，老街上白茶有一定产量，现在正是收获季，家家户户都堆有白茶茶青。村里有人小规模做白茶生意，收获的大部分茶青卖给福鼎茶商；女劳力除平时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外，农闲则依靠采茶，加工手套、胸卡夹子、鞋子等小手工来增加家庭收入。由于人口大量外流，今老街上仅剩下2家小商店，向周边居民提供最基本的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已不见昔日的繁华景象。随着高龄老人的陆续离世，梨尾搝老街的常住人口还将继续下降，这也是中国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必然趋势。
在梨尾搝老街，我发现这里常住人口只有不到三十户几十人，但家鸡至少有上千只，而且相当一部分属于放养，房边屋后有很多大鸡笼，养鸡成为留守老人们的重要副业之一，出售成鸡、鸡蛋、熏鸡。与其他地方的家鸡不同，梨尾搝土鸡体型较小，一般每羽重2—3市斤，鸡腿较长，跑得较快。鸡爪利、抓力大、好打斗，善于在山区林间觅食，喜欢上树，有的夜间就在树上过夜，养殖时间大约8个月至1年。梨尾搝山地广阔，山林茂盛，早年家庭散养的土鸡全在山上觅食，晚上都在树上过夜。梨尾搝熏鸡是当地最有特色的菜肴，周边闻名。
杨道敏，生于1963年，毕业于杭州大学中文系，历任苍南县委党校副校长、苍南县文联副主席（主持）、苍南县政协文化文史与学习委主任，现为苍南县政协三级调研员。著有《走遍苍南》《苍南历史文化现象》，《苍南名山》，主编《苍南百年老校》《苍南状元》《苍南历史文化村落》《苍南美食》《苍南地名溯源》《话说苍南》《苍南老宅院》等。
本文经作者授权发表，特此鸣谢！
编 辑｜陈 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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