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龙港镇和龙港市的方岩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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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
2024-05-17 23:43
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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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就龙港镇和龙港市的
方岩老街
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方岩老街码头
(方健惠摄)
方岩街是龙港市区最古老的街道,西连方岩内河埠头,东连鳌江边的安澜渡口,曾是江南垟人民去往鳌江、平阳、温州等地必经之处,它所处的交通要道,成就了1983年10月12日建立的龙港镇和2019年9月25日成立的龙港市,居功至伟。
方岩老街(陈文苞摄)
据《平阳县志》记载,方岩下的历史最早可追溯至明初。明成祖永乐十八年(1420年),林约仲(生卒年不详)乡试中举,以举人授官。明宣德年间(1426—1435年)赴福建任宁德教谕(相当于今教育局长)。当年宁德经济落后,百姓贫困,对教育不太重视。他到任后见学宫倾圮,教学皆无场所,便不畏艰难,一边行文请求上司拨款,一边自己带头捐出俸禄,并发动社会贤达赞助财物,终于建成书斋、学室数百间。身为主管教育的官员,林约仲遵循孔子“有教无类”的经训,不分地位尊卑、家庭贫富,广招百姓中优秀子弟入学。他还制定“明经义以正其术”的教学宗旨,教育学子学知识要先学会做人,以道德统帅知识,做到学以致用、德才兼备、为国尽忠、为民作主。并以“严条约以要其成”的学规严格约束学子,规范学子遵纪守法、专心学习、学有所得、学能成材。又推行“学由博反约”的学风,要求学子在学好科举必读的经书外,拓展视野,广学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知识,使他们学成后博学多才,成为一名既能中举当官、又能为民办实事的杰出人才。在林约仲的努力下,宁德学风大振,科场中举、中选者大增。林约仲以重视教育而名扬福建全省。方岩老街上的小印刷店(陈文苞摄)
林约仲还为当地编纂了一部《宁德县志》,得到宁德官民一致感激和赞扬。在任七年,林约仲以师道为己任,政绩优异。但因忘我勤政,积劳成疾,只得离任回乡。《福建通志》将他列为“名宦”,宁德官民给他的家乡送来了“兴贤坊”和谢恩碑,立在安澜渡南岸,立坊碑之处后成村落。民国《平阳县志·坊表》中也有记载:“兴贤,为林约仲立,在新渡。”方岩老街硕果仅存的丝印晒绷店(陈文苞摄)
清同治七年(1868年),鳌江新渡口安澜渡设立后,因上首不远处立着“兴贤坊”,而道路从坊额下而过,遂定地名为坊额下。当地瓯语方言“坊额下”与“方岩下”谐音,时间久了,后来的人们只知方岩下渡口,却把安澜渡给忘了,从此村以渡名。1983年10月龙港镇建立后,将牌坊旁的一条街道命名为兴贤路。林约仲身材伟岸,举止凝重端方,以事亲至孝而为乡人所称道。他学问精深,生性自由,不受科举书目拘束,对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天文地理、算数律法、农业场圃、医药周易等书籍无不涉猎,广读精收,融会贯通。他也善作诗文,著有《约斋稿》若干卷,可惜今已不存。时人评价其“诗风古朴,近魏晋之风”。
安澜渡是龙港镇内曾经的一个重要古渡口,北与平阳县鳌江镇胜利路隔江相望,两岸相距1000多米。鳌江镇明初被称为北江口,曾设军镇和水寨,是抗倭军事要隘。一直到清康熙、雍正年间(1662—1735年)尚无集镇,后因渔船停泊成了海鲜集散地,才有了一些住户,因为是渔船集中停泊之处,被称为“舮艚头”(后改称古鳌头,今称鳌江)。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方岩老街码头
随着“坊额下”住户的增多和两岸交往的日益频繁,到清同治七年(1868年),乡绅陈杲东等在鳌江南岸捐修安澜渡,分流了附近江口渡的乘客。江南三区(宜山、钱库、金乡)百姓出行,都是从安澜渡北上南下,由此催生了一条热闹的古街——方岩街。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方岩下轮渡码头(方健惠摄)
根据民国17年(1928年)仲春月立、现存于方岩下村龙岩寺内、由里人□渭撰写的《改筑马道碑记》记载:“坊额下之马道,初架木为之,计费数百金,董其事者徐君步□也。”这说明,刚开始修建的方岩街非常简单,以木头架设道路,只投资几百两银子,负责修建的为当地大姓徐步□。知县方泩明定渡章,勒古碑于安澜渡旁,乡民在渡口右边建渡亭——安澜亭(位于今联华大厦附近),给往来于鳌江两岸的人们待渡休息提供方便。昔日的方岩下渡口今已被瓯南大桥所取代(张炳钩摄)安澜渡设立后,这里变成了交通要道,人流量增加了,便有了商机,早期定居于此的方氏先是盖起简陋平房,开起猪仔行贩卖小猪,后又有人在此开花炮作坊,并有人开展码头搬运。继而附近居民在这里陆续开起饭店、雨伞店、炮烽(鞭炮)店、裁缝店、剃头店、杂货店、南货店、修鞋店等,还有园义盛货楼、一两间客栈,方岩街逐渐聚集起人气。民国14年(1925年)春,鳌江已成浙南著名商埠,但对岸的方岩下老街依然住户稀少,地价便宜。为扩大市场,原在金乡卫城内经商的浙南巨商袁廷槐看中方岩街优越的地理位置,便想在此设立“袁义成”分号。而安澜渡摆渡船工戴成昌家就在方岩街上,交通便利,利于物资集散。袁廷槐与戴成昌协商,最终以900大洋买下戴家全部家产——五间草房、两亩土地以及杂地,在此兴建七间楼房和一间栈间。“袁义成”分号的落户,给这条原本萧条的老街商业带来了繁荣,一时方岩下街上客商云集。瓯闽一带的商人仰慕袁义成大名,纷纷到分号进货,营业额大增。方岩下老街“袁义成”分号遗址
金乡南门大街袁廷槐故居
民国15年(1926年)二月,方岩街重修,《改筑马道碑记》如此记载:“民国十五年二月,余之姻翁郑士步以其朽坏殆尽,行者苦之,拟易以石。商之乡人,佥以斯为美举不可缓也。于是,庀材兴工,朝夕督视,阅数月而告厥成,长凡一百六十四丈,阔亦一丈六尺,洵吾乡之□□工也,惟以需金颇鉅,独力难支,乃向殷户募捐,乐善好施者相率解囊佽助。共收大洋壹千玖百另□元。”这次重修马道,共支大洋壹千陆百玖拾捌元,其中石板支出大洋肆百柒拾元另五分,石角支出大洋肆百肆拾六元,泥水支出大洋壹百捌拾玖元。重修的方岩街由石板铺成,宽4米多,长345米(不含两边码头),称马道。
据《浙南地下党联络站:方岩培灵学校》一文记载,民国16年(1927年)春,戴成昌以400大洋在方岩街重新购买一块新地,盖起新房自住。他又捐出100多大洋,加上信徒的奉献款,在戴家屋后另建三间木结构平房作为聚会处,名为“方岩耶稣堂”,隶属鳌江自立会永平堂。民国18年(1929年)春,在一片白色恐怖中,戴成昌毅然加入中国共产党,以方岩教会作为掩护,开展地下革命活动。此时,云岩乡地下党员林志松等人也在方岩下埠头开设酱坊、米行,掩护地下革命活动。民国25年(1936年)底,温州永强人王诚信(1908—1980年)将培灵书院从三大庙河口宫迁至方岩聚会处,改名为培灵小学,作为方岩教会创办的小学,学校的经费主要依靠方岩教会的奉献款,王诚信在戴成昌提供的屋址上修建起四间教室,教会门前的空地作为学校操场。因学生人数比较多,楼房不够用,王诚信便租用了教会旁边“同庆堂”商号的楼房作为学生宿舍。培灵学校旧址——今方岩街文星巷
抗日战争时期,鳌江两岸经常受到日军飞机轰炸,培灵小学曾迁至灵溪沪山避难,后又迁回方岩街。日军占领上海后,一批有着基督教背景的大学教授逃亡至温州。为解决生计问题,受温州教会派遣,这批教授到培灵小学教书,其中就有郑虔、汪主安、黄得恩、阎英彬等,他们的加入,让培灵小学成为江南垟教育质量最好、规模最大的教会小学,也是享誉温州地区的教会学校。为了让这批上海来的教授管理学校,提高教学质量,培灵小学校长王诚信主动辞职回温州,让郑虔担任第二任校长。担任培灵小学圣经、英语、算术教员的卢怡然(1917—1992年),祖籍浙江宁海田洋卢。他5岁时得了一种怪病,双目逐渐失明,因家庭贫寒,无钱医治,9岁时完全失明,被外公送入外国教士创办的上海盲人学校读书,学习圣经和英语,后来就读师范专业。抗战爆发,上海沦陷,卢怡然回到原籍地避难。宜山路边(今属钱库镇新安片区)教会负责人黄履铨与卢怡然相识,便将他带到宜山镇定居,后来受聘于培灵小学。他虽然双目失明,无论讲道还是上课,都口若悬河,旁征博引,常有妙语连珠,信徒和学生们尊敬而亲切地称之为“卢先生”。抗战结束后,在培灵小学教书的教授们纷纷回沪,只有卢怡然留下来,他与教会一位女信徒结婚,晚年一直在宜山以传道为生。培灵小学1950年停办,在它13年的办学历程中,每年毕业生有30多人,共培育了400多名学生,毕业生遍及温州,在各个岗位上成就非凡,其中王炳元、孔庆布、王奕恭、丁仕田、徐孝相等校友步入政界和学界,改革开放后担任温州市长的卢声亮也曾在这里读过书。民国29年(1940年),方岩街靠近鳌江边的安澜渡渡亭——安澜亭被日本飞机炸毁。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民国34年(1945年),藻溪巨商、春和商号老板章寿田慷慨解囊,独资重建安澜亭,让行人歇脚避雨。至民国36年(1947年),方岩街全面建成。1978年改革开放后,江南垟还没有汽车站,居民外出经商都要到鳌江汽车站坐车中转,方岩街人流量增大,商业也日益繁华。但街道变化不大,依然坑坑洼洼,“路不平、灯不明、水不清”是这里的三大特征,数家店铺,零零落落。靠近内河埠头的地段露天粪坑众多,沿路排成一排,夏天臭气熏天,红头苍蝇漫天飞舞,雨季甚至粪便外溢,卫生状况很差。那时的沿河路仍然是条河流,两旁还是成片的农田。人们乘坐民船从四面八方来到方岩下内河埠头,岸边小摊上总是高声吆喝着叫卖小吃。但过路的人多,住下的人少,当地民谣称:“方岩下,方岩下,只见人流过,不见人住下。”1981年6月18日,苍南县从原平阳县析出,这给方岩街的繁荣发展提供了极为难得的历史机遇。由于苍南县域没有一座像鳌江镇那样的经济中心城镇,许多生产、生活资料仍然要到鳌江镇批发转运,工业产品也要通过鳌江装船或装车外运,宜山、钱库、金乡等江南垟3个区每天都有几百条船只、上万人来往穿梭于方岩下内河埠头。龙港今貌(池长峰摄)当年苍南县还没有自己的仓储码头,十大国营商业公司均设在鳌江镇,而鳌江镇又不属苍南县管辖,必将影响到本县的物资调运,严重影响到全县的经济发展。为此,苍南县委派人调查,认为在方岩街周边的沿江一带建立苍南县经济中心确是最优方案:一是鳌江航道可供1600吨级轮船通行,2000吨轮船候潮进出,进一步疏浚后还可提高通航能力。现在鳌江港年物资集散量约40万吨,其中70%是苍南的。开发这个港口,能促进全县经济发展。二是方岩下渡口是江南垟人流、物流通往平阳、温州外出的最重要咽喉通道,据鳌江渡轮公司售票统计,日均客流量有1万人次以上,年均客流量在365万人次以上;据鳌江车站统计,每天外出乘客有70%以上是江南人。一旦鳌江过江大桥建成,接通104国道,这里就是四通八达的水陆联运中心枢纽,直通全国各省市。三是方岩街位于江南水乡龙头之首,有308平方公里的江南垟经济腹地,占苍南全县总面积的24%,可辐射江南垟、江西垟和瓯南闽东地区。尤其是江南垟3区有60万人口,占全县总人口的54%,经济总量占全县的比例较大。温州十大专业市场,江南垟占有3个;银行现金投放到江南垟达3626万元,占全县总投放量的95%,银行向外汇款4098万元,占全县的88%。1981年粮食产量和交售商品粮均占全县的54.6%,是全县的经济中心,是将来建设新的城镇的坚强后盾,这里有充裕的劳动力,有较高的工业技术,已有一部分人转到手工业、工业生产中去,已产生了市场,萌动着城市的因素,更要求有一个中心城镇向他们提供更好的服务,以促进发展。四是沿江、龙江地下水资源丰富,水质好,属浙南地下水一级区,含水面积100平方公里,深17—29米,总储水量1—2亿立方米,可供3万人饮用300年。还有江南内河和上游吴家园水库补充。五是沿江沿海有着广阔的滩涂和涂园旱地可作为城镇建设和发展工业用地,少占或不占良田。六是符合城市发展规律。根据世界通行规则,现代城市应向港口发展,在鳌江流域下游港口建设经济中心符合城市建设原则,从而带动全县经济发展。
1982年4月9日,温州市政府批准建立苍南县沿江港区,考虑到附近已有个沿江乡地名,为避免重名,后改名龙江港区。划龙江公社的金钗河、江口、下埠和沿江公社的方岩下、河底高5个大队7.2平方公里作为港区建设基地,把分县设在鳌江镇的十大国营商业公司和水产局等单位搬迁到龙江港区。龙江港区工作人员合影,居中者为陈君球据时任龙江港区领导小组组长陈君球回忆:“在做总体规划的同时,我根据胡显钦副市长再三吩咐,走群众路线,把城镇名字取好,总体规划上报时用镇名上报。于是我回来后,多方面听取意见,一天同‘百事通’陈君亮(小组成员)两人坐在江口堤坝上讨论,陈君亮建议取名‘龙江镇’,并说了青龙江的故事,我说取‘龙江’名字很好,但与龙江乡还存在重名,不够好。但我赞成取龙江的‘龙’字加上港区的‘港’字,叫‘龙港镇’,取龙港的意义比龙江更好,也很好听。陈君亮很赞成叫‘龙港镇’,于是我又把新建城镇取名‘龙港镇’的建议,征求了很多有关部门同志意见,大家都认为叫‘龙港镇’好,说‘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权势、高贵、尊荣的象征,又是幸运和成功的标志。把龙和港结合在一起最好不过了。7月9日,我们向中共苍南县委扩大会汇报总体规划工作时,我提出新建镇取名‘龙港镇’的意见,又经过一场争论。由于原来思想矛盾还存在,有些同志认为‘龙港镇’口气太大,有人提出要用所在地‘方岩村’的名字,叫‘方岩镇’。我当场反对,我说,从字面理解,叫‘龙港镇’,人们会认为是港口城镇;而叫‘方岩镇’,人们容易误认为是山区城镇,‘龙港’是现代沿海城市的象征。许多同志赞成我的意见,县委也同意取名‘龙港镇’了。”1983年10月12日,浙江省政府批准苍南县建立龙港镇。1984年3月,龙港镇在方岩下村挂牌,全镇常住人口7812人,是当时全县最小的一个镇。龙港建镇后,方岩街仍然是江南垟数十万居民通往鳌江、平阳和外地的重要通道,日均经过的人次已上升到2万多,方岩街也成为江南八都四乡商业活动的主要场所,街上建有餐饮、娱乐、蔬菜、木材、水泥、钢材、农贸、服装、小商品等专业商店,街道也被改建成为宽8米的水泥路面,东起江滨路,西至沿河一街。后来,街道上又办起了很多印刷小作坊等,主要从事较为简单的丝印。到了21世纪初,方岩街四周已经到处高楼林立,房价高企。便有房地产商人向镇政府提出开发方岩街这块宝地,街上居民也想拆迁,以改善居住条件。但一些外地参观团对方岩街却很感兴趣,来龙港就要去参观一下。经过中共龙港镇委、镇人大、镇政府三套班子的讨论,最终还是暂时保留了这条老街,以留下早期龙港的历史痕迹。2004年1月,因为渡口所在地开工建设连接鳌江两岸的瓯南大桥,渡口西移至新渡街江边,改名为龙港渡口,安澜渡这个鳌江下游最大的渡口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仅保存下来那两块石碑了。今天方岩街还在,街道尽头几幢低矮的二层楼依稀可见当年的旧貌。因渡口停航,街上行人稀少,大多数店铺也已关闭,亟需龙港市委、市政府的重点关注和保护,以留住龙港的历史,重现老街昔日的辉煌。
杨道敏,生于1963年,毕业于杭州大学中文系,历任苍南县委党校副校长、苍南县文联副主席(主持)、苍南县政协文化文史与学习委主任,现为苍南县政协三级调研员。著有《走遍苍南》《苍南历史文化现象》,《苍南名山》,主编《苍南百年老校》《苍南状元》《苍南历史文化村落》《苍南美食》《苍南地名溯源》《话说苍南》《苍南老宅院》《浙江文史记忆·苍南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