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东部时间12月5日是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现场投票的“正日子”,然而直到最后一刻,理论上应是“第三方”的各路民调、赌盘,尤其对上述参数的解读和“训诂”,却依旧是口径悬殊,结论大相径庭。
最后一个周末的“最后一测”
12月2/3日是大选投票日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也是选前各路民调指数的最后一个公布日。
《得梅因纪事报》/Mediacom 爱荷华州民调(Des Moines Register/Mediacom Iowa Poll)在12月2日给出令人意外的参数:近年来一直以传统红州面目出现的爱荷华州(特朗普Donald J. Trump在2016年和2020年均在该州获胜),由 Selzer & Co. 在 10 月 28 日至 31 日期间进行的民调显示, 哈里斯(Kamala Harris)以47%比44%的优势领先特朗普,而此前(9月)民调仍显示特朗普领先4个百分点。
12月3日,NBC公布基于10月30-11月2日数据进行的民调(NBC News poll,),显示哈里斯和特朗普支持率均为48%,和此前最近一次结果持平。
同日公布的艾默生民调(Emerson poll,采样于10 月 30 日至 11 月 2 日进行)显示,两人支持率均为49%,剩下的1%支持“第三人”,1%尚未作出决定。
ABC/益普索民调(ABC News/Ipsos poll)称,哈里斯支持率49%,领先特朗普3个百分点(基于10 月 29 日至 11 月 1 日期间采样)。
《纽约时报》/锡耶纳学院同日公布的民调(New York Times/Siena poll,基于 10 月 24 日至 11 月 2 日调查)则显示,七大战场州中哈里斯领先北卡、威斯康星,特朗普领先亚利桑那,其余几州不相上下。
而另一个被许多观察家认为“比民调数据准确率更高”的参数——赌博公司赔率,则和民调数据有很大偏差值:Polymarket和Kalshi两大博彩平台过去八周给出的赔率都押宝特朗普获胜(同期民调几乎都押宝哈里斯),但12月4日最新、也是最后的预测,特朗普的优势业已收窄,前者给出的胜率是58%,后者是53%,低于一周前的67%和65%,而第三大博彩平台PredictIt甚至给出了哈里斯领先两个百分点的赔率(过去3周来首次)。
如果说《纽约时报》因公开、明显“站队”民主党的传统,其民调数据被认为可能存在一定主观偏颇,艾默生和《今日美国报》背景的《得梅因纪事报》/Mediacom却是公认较为不偏不倚的,何以几乎所有“民调口”的选前参数均或多或少有利于民主党和哈里斯,而这一参数给出的评估结论却恰好与博彩平台(非营利新闻机构 Conversation 报道称,因菠菜平台均在境外且实际上并不真正关注选举本身而只是单纯下注,自 1866 年以来,博彩热门押宝的候选人赢了40次中的38次,只“栽”过两次)相反(自9月初以来各博彩平台给出的数据一直略有利于特朗普)?
比民调和博彩这两个公认“最可信任预测参数”悬殊口径更夸张的,则是媒体、评论家和观察家们对这些参数和信息的解读和评论:《纽约时报》和CNN上一批人另一批人却断言“哈里斯胜势已成”的同时,福克斯新闻和《纽约邮报》上却已迫不及待用“总统”称呼卸任已8年的特朗普——尽管他们截然相反结论所引述的论据,实际上是同一套参数。
“各花各眼”和“一数各表”的背后
“各花各眼”的背后,是美式民调较为狭隘的采样窗口。
艾默生和NBC民调的采样范围不过1000人,“得梅因”因是局域性民调,采样范围只有808人。《纽约时报》和ABC民调取样范围略广(前者7879人,后者3140人),但这两家发起单位都选择了“公开站队”,其结论的中立性也因此受到相对多一些的质疑。
美国民调专家、亚利桑那大学政治学教授克拉尔 (Samara Klar)和顶级民意调查公司益普索公共事务部 (Ipsos Public Affairs) 首席执行官布里克(Darrell Bricker) 表示,即便距投票日最近的民调参数也“并不总是能说明全部情况”,因为美式民调仍沿袭依赖电话取样的传统模式,但皮尤调查中心一项调查显示,电话调查的回复率从 1997 年的 36% 下降到 2018 年的仅 6%,“这使得民意调查机构不得不依赖大型在线调查小组。为了吸引人们注册,许多公司向潜在受访者提供礼品卡和其他奖品等福利”,结果导致“在线调查小组成员的倾向性越来越容易干扰参数,而受访者的习惯偏差也会影响参数的准确”。“问题在于,对于如何称量样本存在不同的方法,而使用哪种方法则取决于各个民意调查员”。
伦敦大学学院美国政治研究中心(Centre of US Politics at 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主任基弗特(Thomas Gift,)表示,民调“试图概括未来会发生什么,这种做法具有误导性”,因为美国总统大选规则十分复杂且实际上每个州都有不同之处,2016年的民调普遍预测希拉里(Hillary Clinton)会胜出两个百分点,“实际上就细节而言已是近年来最准确的一次,问题是希拉里赢的两个百分点是普选票,七个战场州的惨败让她毫无争议地惨败出局”,皮尤后来给出的总结指出,2016年“至少 88% 的全国民调夸大了每位民主党候选人的受欢迎程度”。
著名民调专家、锡耶纳学院研究所(Siena College Research Institute)所长唐·利维 (Don Levy)指出,相对而言,女性比男性更愿意接受民调,支持特朗普的铁杆选民比讨厌他的铁杆选民更不愿接听民调电话——但他们却很愿意去现场投票,相反,许多热衷上网的年轻人非常积极配合电话民调,但他们非常不愿意参加大选投票,而他们中支持民主党的更多,“因此即便不偏不倚去取样,民调得出的参数也会令特朗普一方支持率数据较实际得票率低3-7个百分点,但倘若刻意人为去修正这一偏差,就有可能矫枉过正,2022年中期选举民调正是犯了矫枉过正的错误,才会在选前错误预估共和党将大获全胜,实际上他们仅获得一场小胜”、
当然,选举制度的特别也是“测不准”的一大因素。
和大部分国家不同,美国总统的选择取决于哪位候选人获得全部538张选举人团票中的至少270张,而除了选举人团票很少的内布拉斯加和缅因州,其余48个州都是“赢家通吃”,哪怕只赢一张票也能囊括该州所有选举人团票。在“红蓝”泾渭分明的背景下,仅有的7个“紫州”就成了胜负关键,而“紫州”中选举人团票最多的宾州,更成为焦点中的焦点——如此一来,总人口达3.33亿的美国,很大程度上要看宾夕法尼亚州区区1280万人口的眼色选出其最高领导人。在这种情况下“测不准”就变得更司空见惯——2000年至今,已有两届当选总统的普选票少于对手(2000年小布什George Walker Bush和2016年特朗普),但他们都确实当选了。
至于博彩平台,它们固然“事不关己”,因此较少受到主观因素干扰,但在资信发达的当今时代,其背后的庄家却不免通过发达的网络和其它手段多方评估、修正,以免赔钱,而它们参考的重要数据不是别的,正是民调指数。
此外,尽管绝大多数选民实际上早就拿定主意,但总有5-10%的人直到拿到选票的一刹那才开始思考“这回投给谁”,他们的选择非常重要,但不论民调中心或博彩公司都无法准确预估他们的想法(因为他们自己事先也不知道)。
至于对上述数据、参数的解读,在媒体“站队”司空见惯(《洛杉矶时报》公开宣布“不站队”反倒惊世骇俗),且美国社会日渐“哑铃化”(两党铁杆支持者殄域分明而中间摇摆选民大幅减少)的背景下,对同一份数据给出截然相反的“有态度的解读”也就成了家常便饭。辱同一份益普索民调,亲民主党的《纽约时报》极力渲染“已投票者中哈里斯的支持率较特朗普的多8个百分点”,却对至关重要的宾州选情日渐胶着视若无睹,而亲共和党的《纽约邮报》则强调“尚未投票的选民中特朗普支持者明显占优”——实际上这两个看似完全相反的结论来自同一份材料,加拿大环球新闻电视台指出,共和党支持者更习惯于投票日当天现场投票(因为有“仪式感”),而民主党支持者更喜欢提前投票(因为“比较不麻烦”),考虑到这一变数,实际上两者支持率仍在误差范围内。
对博彩平台的态度也是如此:8月时三大博彩平台都给出“哈里斯赢面大”的赔率,亲民主党的口径便极力渲染“博彩对美国总统大选预测的高命中率”,亲共和党的口径则拼命强调“博彩平台仅有的两次预测失败之一就是2016年押宝给希拉里”,而待到10月赔率逆转,双方口径又正好颠倒过来——后者开始渲染“博彩平台的高命中率”,前者则不断暗示“人有失手马有漏蹄,博彩平台2016年就算错了”。
简单说,在选民乃至整个社会“二元对立”的当今美国,双方的“吹鼓手”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对手中论据进行剪裁——他们的论据都是事实,并非虚构,但同时又都是“局部事实”。
“测不准”怎么办?
民调专家利维认为,民意调查的目的是随机抽取足够多的“可能的选民”(通常缩写为 LV),以产生置信度在 95% 以内的结果,并且在一定的误差范围内,通常在 3-4% 左右,同时避免把特定选民人群的样本排斥在外。“最大变数是特朗普的支持群体,尽管采取了各种调整手段,但自2016年以来的都会在这个群体上收获失真——不是捕捉不到导致忽略了他们在选票中的占比,就是实际上已经捕捉到但仍然给予了原本不必要的参数修正。”
所以,“测不准”至少在这一届恐怕是无法解决的难题——甚至即便选举本身尘埃落定,两大阵营也未必会承认计票结果是“测准值”,因为那意味着失败者必须依照惯例承认败选并祝贺对方省选,而2020-2021年河然发生的一幕,仿佛就在昨天。
正如亚利桑那大学教授克拉尔所言,“民意调查并非旨在预测未来”,真正的结果要到选举日结束后才会揭晓——且即便到那时,当事人也未必会认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