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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意外
刘轩元到洗煤厂的筹备处工作了。
他安装调试机器、设计水池，忙得脚不沾地。虽然是初中文化，可是他思维缜密，动手能力强，也很容易从其他方向找到突破，解决了几个技术难题，很快成了厂里的骨干。孙副矿长更是觉得自己有伯乐相马的才能，大会小会都要把刘轩元表扬一番，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石鲜花在澡堂的工作也安定下来了。职工澡堂，简陋得很，水泥地面，一排柜子、几张椅子，还有几块看不出颜色的浴巾。她极力把每个角落都打扫干净，还找来一些报纸贴在墙上，免得人们蹭上墙上的白色涂料。
她坐在入口处收钱。手上还织着毛衣。前几天，她看见一个新花样，拿着别人的毛衣琢磨了一下就学会了。她手里飞针走线，心里也没闲着，想着刘轩元穿着新毛衣的精干模样，嘴角不由翘起来。
“我的钱包呢?”一个女人突然尖叫了一声，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刚刚穿好衣服，裤子拉链还没有拉好，两只手在一个袋子里翻着，翻来翻去，没找到钱包，她三步两步走到石鲜花跟前，说，“我的钱包不见了，你说，是不是你偷了？”
石鲜花愣住了。
本来，浴室有柜子，每人可以拿一把锁子去锁住一个柜子。可今天人多，柜子都放满了。她提醒过这个女的，说等一下就会有空柜子。可这个女的不听，非要把衣服放在人们换衣服的椅子上，这样，很多人都会坐在这附近换衣服，避开石鲜花的注意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可并没有人到那边走动过，怎么会丢了东西呢?
那女人大声骂着，还动手来拉石鲜花，石鲜花只能一直往后退，最后退到了墙边上。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事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是我，大姐，我怎么会拿您的钱包呢?”她解释着，陪着笑，想讨好这个凶巴巴的女人，可是，对方瞪起眼，叉着腰，说话的时候咬着牙，好像和她有天大的仇恨：“你管澡堂，你就得管好我们的东西，不是你拿的，也得你赔！”
石鲜花眼前闪过自己包里那一张张整理好的零钱。她心里一紧，说不出话来。
旁边有几个也在穿衣服的中年妇女看到这一幕，七嘴八舌说起话来。那女人说，有二十块钱，还有十斤粮票，准备洗完澡去买挂面。没错，一斤挂面就是两块钱加一斤粮票。还有人问她当时放在哪里，她说放在这个袋子的最底下，还用衣服盖着，外面看不见。
石鲜花心里疑惑着，钱包在衣服下面，还在另一个包里，要找出来也得好几分钟，并没有人有这样的机会呀!
还有人认出了这个女人是某个领导的老婆，毫不顾忌地帮她说话。
石鲜花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不停地说自己没拿，也没有看见有谁动过那里。
那个女人恨恨地走了。她问下了石鲜花的名字和住址。
石鲜花也记住了她丈夫的名字。一下班，她就去找大姑子刘轩萱，刘轩萱知道那个领导，心里也紧张起来。她只能带着弟媳妇去找自己的公公。
她公公贾怀瑜正在办公室里和人打扑克，见她们来了，招呼她们坐下。等一把牌打完了，众人方才散去。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他说，“这有什么难的?”他从中山装的左上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数出二十块，递给石鲜花，“也不用管是谁偷了，给她送去就行了。她家就在那栋领导家属楼里住着呢!你回头给人家送家里去，就说打扫卫生时候发现掉在角落里了。”
然后，他扭头跟刘轩萱说，“家里有粮票，问你妈拿上，陪你弟媳妇一起去。”
这几句话，让本来慌乱的两个女人都有了主心骨。石鲜花没有接递过来的钱，她说我自己攒着呢，我有钱。
“你那得攒多久呢?”贾怀瑜霸气地把钱塞进石鲜花手里，“我一把扑克就能赢二十呢!”石鲜花看向刘轩萱，看到刘轩萱在冲着自己点头，她就不再坚持。两个人一路走回刘轩萱家里，石鲜花买了些水果，刘轩萱跟婆婆拿了十斤粮票，就和石鲜花去了那个女人家里。
等忙完这些，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傍晚七点多了，李秀花在做饭，石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石鲜花进了厨房，水刚刚烧开了，发出嘶嘶的叫声，她就提着壶去了屋里，把两个屋的暖壶全部灌满，放在墙角。然后洗手摘菜，帮着做饭。
班上发生的事情，石鲜花没有和婆婆说，老人家嘛，心眼小，二十块钱，可够她唠叨一阵子了。那个女人的脸孔在她面前晃动，怎么她就那么霸道，那么不讲理呢？正想着，她突然听到一声孩子的哭声，几乎是同时，还有暖壶摔倒的声音，石鲜花想起刚才那冒着白汽的热水，她扔下手里正切着的土豆跑进屋里，只见石头坐在地上，暖壶倒了，热水流出来，石头的裤子全湿了。已经六月多了，石头只穿着一条薄薄的裤子，孩子撕心裂肺地哭着，石鲜花过去抱起孩子，孩子使劲地哭着，两条腿在空中乱蹬，李秀花一把把裤子脱下来，腿上已经起来了大大小小十多个水泡，没水泡的地方是红色，还有几处地方已经脱了皮，露出红色的伤口。
“快，快，快，快去医院……”李秀花颤抖着说，她去被窝里扯出一块干净床单来，咬着牙，使劲把孩子两条腿按住，用床单包住，然后自己抱过孩子来，走在前面。石鲜花失魂落魄地跟在她身后。
石头的两条腿中度烧伤。孩子的嗓子已经哭哑了，但他还是哭着，那声音里的疼痛与恐惧撕扯着石鲜花的心，这种疼，大人也受不了，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病房门口，刘轩元焦急地走来走去，他时而趴到门上的小窗上看一看里面的情形，时而在走廊里来回走动，他宁愿那些痛苦都挪在他自己身上，自己哪怕承受十倍百倍的疼痛，也好过在这里听儿子的一声声哭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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