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 | 我家的二虎头街门

民生   文化   2025-01-13 20:07   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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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作者:郭砚田



我家的“二虎头”街门没有了,甚为遗憾。


原先,你到了大营村,走进瓦窑梁,穿过阁儿门,你就看到我家的“二虎头”街门了。如今。“二虎头”街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现代版的新街门,显得是么的生疏,那么的没有内涵。


所谓“二虎头”,是民间老百姓的通俗叫法。其实,它就是明清时期一种普通砖木结构版的街门建筑,因外表威武像点虎头而已。所不同的是,因为年代的久远和街门的变迁,存世的越来越少,而我家的街门却依然健在,显得弥足珍贵罢了。


我家的二虎头街门,坐北朝南,稳居高台。典雅古朴,充满内涵。因四合院青砖铺就,虽经百年冲刷,依然没有水土流失,因而竟成了村子里最高的建筑。从外表看,台基很高。从院中出来,有居高临下之势,而进入四合院,有步步登高之感,真的奇妙无比。



我家的街门占地面积不大,属小巧玲珑那种。砖木结构,青砖细雕。是我家四合院的标志性建筑。四角挑檐,呈扑朔欲飞之状。明柱外露,稳坐在两块柱顶石上。坚固的大门上,32颗蘑菇钉整齐排列,格外显眼。两个大门环,虽为铁铸,却也气派,给人一种威严之感。屋脊兽头,威风凛凛,雄居上方。榆木门槛,两个小石狮蹲坐左右,憨态可掬,滑稽可爱。砖雕布满整个建筑,有飞禽走兽,活灵活现。有葡萄水果,秀色可餐。街门两旁是看墙,各有特色。西面宽大,青砖所砌,中间装心,美观大方。东面较窄,顶部镂空,方格造型,同样漂亮。整座街门就象一个忠诚的卫士,寒来暑往,日复一日,守护着全家的安宁和祥和。


童年的我们,每天在门洞玩耍,坐门槛,听故事,摸石狮,做游戏。尤其是盛夏,在门洞乘凉,微风拂面,无比惬意。在小朋友面前,曾是一件骄傲之事,惹来大家的羡慕。后来,我们长大了,飞出街门,各奔远方。母亲送走这个,盼望那个,常站在门口守望。冬去春来,一年四季,二虎头街门就是她最好的陪伴和精神寄托。在儿女和世人的眼中,二虎头街门和老人同框竟成为一幅固定的美图,令人感叹,令人难忘。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这所四合院原本不是我家的财产,而是本村财主张存财的新宅。1962年,母亲带着两子从繁峙砂河归来,居无定处,父亲以600元的高价买了过来。当年一个街门、两间耳房,确实很贵。父亲砍价时,张先生言道,便宜了轮不到你们外姓。况且,此院明亮风水好,定会给你们带来好运。父亲也想到,我家的祖宅就在对门,我奶奶尚还健在,照顾起来也方便,因而狠下心来,借钱买下,以至于一家节衣缩食,打了三年饥荒也心甘情愿,毫不后悔。


说完了二虎头街门的典雅古朴,再来说说它的历史文化。其实,它就是一位期颐老人,在它的生命中,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也见证了岁月的沧桑。


据父亲讲,19379月,日寇的铁蹄踏入山西,沿官道南下,月底来到我们大营村。瓦窑梁的阁儿门紧挨官道,人们望风而逃,四处躲藏。父亲随我的爷爷奶奶一同渡过滹沱河,跑到了水沟村亲戚家。听闻日本人走了,年少气盛的父亲执意要回村看看。因为村里不仅有自己的家院,还有自己患有腿疾而没能跑出来的大哥。傍晚回村,只见火光一片。自家的四合院已经烧的只剩下南面上房,也已开始冒烟,躲在窖里幸存的大哥正在救火。幸好父亲归来,二人齐心协力,才让三间南房免于大火。再看对门张家,也是一烧而光,满目惨状。父亲知道,张家的新宅刚刚装修完毕。四合小院,窗明几净。青砖漫地,照壁辉映。四角月亮门,玲珑可爱。整院房屋全部彩画,连每个椽头都绘有图案,只是还没来的及居住。可如今全院焦土,四个月亮门全部倒塌。残物断木洒下一院,只剩下院子西北角的两间耳房尚存。街门虽在,却也伤痕累累,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东北角挑檐已被烧焦。防止倒塌,张家找来一根柱子支撑起来。虽然不雅,但毕竟有了这根拐杖,能够站稳了。后来,张家只好伤心的搬回下街旧宅,继续度日。



1962年,父亲买下了张宅后,对四合院进行了全面的整理。拆除了残墙断壁,修补了两间耳房。捡出了砖瓦,围起了烧焦的土地,种起了菜园。特别是注重了二虎头街门的维修。给它扫土除草,添砖加瓦。修补了屋脊,稳固了兽头。洗刷了门板,加工了台阶。竟然也还增色不少,就象人的脸刚洗过一样光鲜漂亮。再后来,正象张老财所言,此院的好风水给我家带来了无限的好运,门上还挂上了光荣军属的牌子,全家也为此幸福不已。可惜的是,二虎头街门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而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磨难。


1966年夏,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大营是先进大队,跟着毛主席闹革命义不容辞。破四旧、立四新、铲除封建迷信一马当先。那天,一伙红卫兵戴着袖章沿街折腾 。来到我家门前,似乎看到了封建迷信。一个年轻人翻上院墙,爬上门顶,冲向屋脊,左右摇动,试图把兽头拔下来。怎奈做工太牢固,不随他的意。一气之下,喊来同伴,递上铁棍,敲掉龙须,打碎嘴巴,直至破烂不堪扔在大街上。下面的几个年轻人也没闲着,用石头砸向那两个可爱的小狮子。没几下狮头就被砸掉了。可能觉得还不彻底吧,竟然还想拔起来扔掉,可惜拔不动,原来那小石狮和里面的门臼竟然是用整块石料雕刻而成。几个后生费尽全力也纹丝不动,只好作罢。父母亲站在家门口,敢怒不敢言,只能流下伤心的泪水。等他们走后,父亲用白灰砂浆摸好了屋脊,两边压了几块青砖,权当兽头,聊以自慰。


当然,对二虎头街门的伤害还远远没有结束,根本的伤害还在后头。


1969年冬,由于珍宝岛事件,毛主席发出了“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伟大号召。全国人民积极响应,大营村也没有例外,自然是冲锋在前。民兵连组织了两个突击队,各挖一个洞口,展开竞赛。选址在我们瓦窑梁阁门外,两边各一个。一队在北,二队在南。朝东掘进,沿街而行。三班轮换,昼夜不停,以期达到村与村、户与户地道连成片的既定目标。当年我是基干民兵,属于二队的队员,我们的任务是打通南巷。地洞里灯火通明,我们干得热火朝天。没几天,就打进了村边第一家的猪圈,而第一队更是成绩不错,已经通到了那口水井。两队随时丈量,汇总进度,交流经验,改进方法。有一天,他们一队想出了一个当年认为非常聪明、如今却觉得无比愚蠢的办法,并得意洋洋的付诸了实施。那就是把地洞打在每家的街门下面,一条线连通,以免战时被敌人的坦克压塌,既是战备的需要,也是绝好的战术。为了保证把地洞准确的打到街门底下,他们还在隔壁院里打下一个直井出口,然后通过目测加丈量,就一点不差的把地洞挖到了我家的二虎头街门底下了。因为取得了预想的胜利,成功之后他们热烈的欢呼跳跃。当时,虽然我没有直接参与,但也很高兴,因为我家的街门也为备战备荒为人民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殊不知,就是这样的聪明做法,留下了日后的隐患,最终葬送了我家二虎头街门的性命,成为一件令人心痛的憾事。


20191220日下午,正在大同的我接到了本家三哥的电话,说我家的街门坍塌了,让我始料未及,以至于脑子短暂空白。可不是嘛,当年春天,三弟千辛万苦的整修了街门不说,甚至还想配齐那两个屋脊兽头呢,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第二天,我乘坐快车赶回大营。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令我大吃一惊。一眼望去,街门已经东倒西歪,摇摇欲坠。我和三哥小心翼翼的推开街门,就不能迈步了 ,因为面前就是一个大坑。露出的洞口在照壁下面,不知深远,反正挺吓人的。地洞从西而来,西墙已经倒塌,靠墙堆放的煤炭全部陷入坑内。一条门柱下面是空洞,孤零零的吊着,令人欲哭无泪。再看另外两家,也是院子下陷,街门倒塌,和我家大致相同。由此来看,当年的村与村地道连成片并没有实现,如今户与户塌成一片倒是实现了。


究其原因,可能是某家的自来水管泄漏进入地洞,加之地洞年久失修,我家的街门坐在上面,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下了。


2020512日,我家的街门开始了辞旧迎新。一时间机车轰鸣,人声鼎沸。填地洞、整地基、垒照壁、建街门一气呵成。没几天,一座现代版的大门就矗立在原地了。它比原来的更宽敞更漂亮。街邻夸,路人赞,都说新的比旧的好。可我总觉得,什么样的街门也取代不了二虎头街门在我心中的位置。


保存了两块柱顶石和那两个残缺的小石狮,作为永久的纪念。



图片由作者提供

End




作者

简介

郭砚田,大营人。植根热土,乡愁浓重。从教四十载,退休十年整。偶尔拈笔,洒点淡墨。权当消遣,实为怀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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