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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天,预报有雨。
东兰今天种辣椒。日程是早就安排好的,与时间需要同步安排的事宜还有苗、水、人。
继续跟随东兰,进行体验式采访。所谓跟随和体验,其实都是夸张。我不仅没有做到时间上跟随,又没有亲自栽种的体验。我能做的就是看一看,聊一聊,和努力不捣乱。但是,什么都不能做,就是捣乱。
回村的路线,我其实是模糊的。不是了然于胸,却也不完全陌生,这种模棱两可,其实最糊涂。结果就是错过一个又一个路口之后南辕北辙,事倍功半,最后再导航回去。
进了村,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却不知道往哪儿走,东兰让她闺女来接我。这不是捣乱是什么!闺女叫立倞,坐在她电动车后面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平常在楼道里遇到,我一直觉得立倞还是个孩子。
到地头,东兰正推着独轮车装辣椒苗。地里有八九个扎着黄色、蓝色头巾的女人在种辣椒。东兰是四点半来的。
辣椒苗送过来的时候,都装在农用三轮车上。独轮车不大,容纳空间不能称其为车厢,就是个大簸箕的模样。装了14捆苗子,然后推向田间。独轮车的宽度刚刚可以在垄沟间通过,我想帮东兰扶一把,还是推一下,但却用不着。这独轮车,推一把就跑偏了。
田间忽然来了一个异人,那些大娘们用眼神打量我。认识我的问我认识她们吗?不认识的问所从来。有一个远处的大娘最有意思,她吆喝着问道,你是谁家的闺女女的还是媳妇妇的?这句话里流露出来的好似有几分不欢迎还是不待见,但又都犯不上。我想笑。我说,要说闺女女的,就是咱村儿的。如果我没戴口罩,这大娘一定会被我笑得无所适从,因为她不知道我笑什么。那你是谁家的闺女?我三大娘说,吉良家的。问话的大娘还是懵圈儿。三大娘补充道:满良家老三的闺女。哦!终于明白了。
三大娘是我二奶奶家的长媳,年轻时脸若银盘。大约有二十来年没见了,之所以我还认得她,就是因为她脸若银盘。但她瘦了很多,曾经那么魁梧,现在除了大脸盘外,两条腿竟然能让我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的杨二嫂,虽不至于那么瘦脚伶仃,却有点圆规的模样了,与她的头和脸极不相称。我问三大娘身体可好?多大岁数了?她说61,身子骨看起来还可以。其他大娘们多半也是60岁左右,如果抛却本家本族的关系,这个年龄的女人在城市里都是阿姨,但回到农村就成了大娘。原来,萍水相逢的称呼之间也是有身份的。
栽辣椒是半自动化的,每人持着一个简易的栽苗神器。这种新式工具是筒状的,口径7.6公分,高约90公分,头部是圆锥形,分为三开口和四开口的,入土的时候头部是闭合状态,把苗子丢进筒内,然后在手柄部位摁闸向上提拉,锥形头部打开的时候,苗已释放入土。这种新式工具的优势是减轻了蹲在地上栽苗的腰酸背痛,但是提拉摁闸,还是需要手动操作的。随着农业自动化的发展,栽种的流程一定会更加优化,但科技进步对劳动力市场形成的挑战,也是一种社会矛盾。尤其是这样简单的重复劳动终将被科技取代后,这些大娘们又去做什么!我这样的忧虑,也许毫无意义。
苗子的高度大约25公分左右。看着大娘们把一株一株的苗子投入筒内,我才明白东兰说苗子长得是否直溜是什么意思,可溜拐弯的幼苗在最后摁闸提拉入土的过程中容易断头。我跟着她们亦步亦趋,时而帮她们取一些苗子。我很好奇辣椒苗是栽种在覆盖了地膜的垄面两旁的土里,这样看起来地膜毫无用处。大娘们解释说红薯是种在垄面上的,采用滴灌技术,因为红薯是旱作物。可是这和辣椒有什么关系?度娘的介绍,这是起垄栽培法,把幼苗定植在垄旁,避免后期的培土工序,定植后浇一次透水,既能保持土壤湿润,还能加快缓苗形成壮苗。但我还是不明白,用栽培红薯的方法可以种辣椒吗?这应该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可是我现在没有想明白。
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想明白这些问题。
村里的人叫东兰“兰猫儿”。我从未认真思考过“máo ér”这个千家万户都爱用的昵称,落实到具体的汉字应该是“毛”还是“猫”,因为儿化,我觉得应该是“猫儿”,而且“猫儿”比“毛儿”包含了更多的亲昵、宠溺。
兰猫儿在浇水。准确的说应该是引水灌溉,这就是定植后的第一次透水。我们不经意的劳作流程,其实都是教科书版的。
天色更加阴沉,大风起兮,乌云翻滚。两个鬓角被风吹得生疼,贯通了一般。
大娘们都戴着头巾。我一度以为这种古老的头巾已经在市场上消失了,但去年冬天,抖音上忽然掀起穿花袄戴头巾的怀旧村姑热潮,老奶奶头巾忽然就成为网红头巾。但在今日田间的大风里,我忽然发现这种头巾除了怀旧之外还是有功能的,防风、防尘。
大风里,我冻得发抖。好几个大娘说,闺女,你快些儿回去吧!我忽然迷茫,我也没有种辣椒,那我是来体验大风的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参加劳动,不能辨别五谷,如果新时代的青年都是书呆子,文艺工作还谈什么扎根群众,和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
我总是想起在阿勒泰的李娟,跟随着牧民迁徙,与他们一起做家务、背雪、放羊的李娟。我渴望更多新奇的体验,却放不下生活的安逸。如果人生有更多的体验,也许未来有许多种可能……
这些年,我更喜欢异质性的文化。所以,我读李娟,读阿来,读迟子建,读他们笔下的哈萨克族、藏族、鄂温克族的生活,想象李娟住的地窝子,还有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希楞柱,这些走风漏气的住所成为文字的时候,却充满迷人的魅力。同样,我开始探究一种异质性的生活,比如与我年龄仿佛的东兰,在新时代的新观念下,是一种怎样的生活轨迹。不仅如此,还有很多我现在可能无法表达的本质……
思考,是一种自我认识的途径。我在思考的过程中发现:有时候,我们并不了解自己。
雨点开始嘀嗒下来。立倞说,下雨了。她的兰猫儿妈妈说,下雨也就是这样了!前期工作准备了那么久,今天又是适合栽苗的阴天,那些已经出土运过来的幼苗,如果不能及时栽种是会干枯的。
稼穑艰难,农事终究是辛苦的。
我不好意思走,来来去去的就是添乱,但还是得走。
原本我是想等这些大娘们用过早饭再走,东兰准备了两大袋饼子,暖壶里是热水和米汤。我想在她们休息的时候,听她们拉家常。但时间已经不早了。
立倞骑上电动车去送我。这时候,我又产生了一种错觉:立倞像个大人,我的心理却是个孩子。我想了想,这种错觉是因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自己的各种无知和无能弱化了年龄,而使自己成为被照顾的对象。讨厌自己,这么麻烦。
越怕麻烦,麻烦就越多。电动车爆胎了!
不是跑气,就是爆胎。电动车大约是在经过一个坑或者几个连续的坑之后,忽然瘪塌下来的。这时候,我们刚走出去二三百米。立倞给她妈妈打电话。我真是难为情,我想自己走回车跟前去。立倞说太远。我真是烦死我自己了。
我们在路上等候的时候,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远处的闪电从空中劈向地面。路旁田里一位大娘正在收拾着什么,她家的辣椒已经缓过苗了,直挺挺的。我问这是栽上几天后的辣椒,说是两天。植物生命力的强大,远超乎人类的想象。
前来援助我们的人,立倞叫他伯伯。我们把爆胎的电动车舁到农用车的拖斗里,然后我们坐在拖斗的边沿上。一路的晃荡中,腰腿都是无处安放的。雷声在头顶滚动,雨下大了,打在身上却并不觉得。
因为我的到来,真的衍生出很多麻烦。而我又能给大家带来什么?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来田间一遭,甚觉自己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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