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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梁高速虽然只有双向四车道，但收费却高。过了宁阳，右拐进入此高速，不到一百公里收费66元。同行的吴君开玩笑：到打家劫舍地界就得照这规矩来。若从靠小说《水浒》出名的角度和临近的郓城、东平比，梁山比较尴尬，既没有啸聚山林的土著头领，也没有浩浩汤汤的八百里水泊，只有海拔200多米的一座小山，安静地在梁山县城东南角，等待寥寥落落的游客。
山门朝西，石阶上坐满了人，大都是老年人。我们等朋友拿门票的工夫，山门南一新搭建的台子上有个老头儿大喊着“给你们耍一套”就开始耍大刀。六月太热，宿酒半醒，不太适合爬山，但区区二百米的山头，总让人觉得稍纵即上。然而过了二关，爬到林冲、刘唐等六个头领把守的某关，已经大汗淋漓，天灵盖嗡嗡作响，便坐在松柏阴里歇息。
吴君凉鞋短裤，轻轻松松，同行土著张君，削瘦精干，意犹未尽。其他几人人高腿长者、体力充沛者也对这一半的路程不屑一顾，纷纷嚷着继续前行。我挥汗如雨，提出分道扬镳，像极了猪八戒嚷着分行李回高老庄。
梁山，可右进左出，亦可左进右出。此时我和等待下午高考成绩的张君原路返回。烈日灼灼，热浪滚滚，心中存清凉之念，略有一丝清凉之意，便下得山来。
爬山之时，我等便不解——当年梁山好汉在这守着且要爬上爬下多累多热？但想到“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这肆意放浪的自由，想到山下贪官污吏鱼肉百姓，上刀山都不怕了。然而首领宋江，这个山东郓城县的刀笔小吏，是不会拒绝再次回归体制内的。他在梁山上有发号施令的自由，但也只是和草莽英雄们称兄道弟，小公务员不死，必还想做大公务员，这才是自由。
首领的自由就是全梁山的自由，金圣叹定宋江“十宗罪”第十条：初以水泊逼罪，后忽忠义名堂，设印信赏罚之专司，制龙虎熊之旗号，甚乃至于黄钺、白旄、朱钺、皂盖违禁之物，无一不有。这草寇被招安的向往和美猴王非要玉帝封他“齐天大圣”，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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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耐庵的石像在山门西北，背北向南，然而这些男人，全是北向称臣的心思。他们借助作家的白日梦自由一会儿，就还是要书里的反叛缴械投降死于非命。吴承恩是淮南人，和山东隔江两望，他《西游记》里的美猴王也带上金箍，跟皇帝的弟弟工作去了。
人间天上，本就都无自由。人打造的金字塔牢不可破。打碎个琉璃盏被贬入流沙河的是卷帘大将，不是玉皇大帝。门口检票员、待召唤的导览员、耍大刀的老者，不是空调房里端坐喝茶的领导。宣扬众生平等的佛家，寺庙里和尚也分三六九等。智深和尚不想管菜园子，“只要都寺、监寺"，首座这样说的：
“你听我说与你。僧门中职事人员，各有头项。且如小僧，做个知客，只理会管待往来客官僧众。假如维那、侍者、书记、首座，这都是清职，不容易得做。都寺、监寺、提点、院主，这个都是掌管常住财物。你才到的方丈，怎便得上等职事？还有那管藏的唤做藏主，管殿的唤做殿主，管阁的唤作阁主，管化缘的唤做化主，管浴堂的唤做浴主，这个都是主事人员，中等职事，还有那管塔的塔头，管饭的饭头，管茶的茶头，管菜园的菜头，管东厕的净头，这个都是头事人员，末等职事。假如师兄你管了一年菜园，好，便升你做个塔头；又管了一年，好，升你做个浴主；又一年，好，才做监寺。”
如此这般，小和尚才有活下去的理由和死了去的借口；正因如此，对自由的追求也许才成为卑微的人类活着的意义。
他妈妈是小学教师，自己还很小就被送去上学了，每天很早都要和妈妈同行，尤其幸运的是他还在妈妈班里。有天妈妈上班太早，他很开心自己去学校。路上有个大池塘，远远看到有个白东西在水面上闪，仔细一看是条大鱼，死了，在水面上漂着。说到这他笑了，“后来才知道小时候的我有多聪明……”池塘边有很多石头，他就捡起来往鱼后面扔。扔一块，鱼往自己这边近一点儿，再扔一块，再近一点儿，一直扔，那鱼就一丝一丝地来到身边。说到这，朋友哈哈大笑，满脸自豪。朋友抠着鱼鳃拎到学校门口，明智地把鱼塞怀里。进了教室，妈妈正在上课，怎么问也不说迟到的原因。五分钟后，放学铃响起，妈妈从他怀里掏出了那鱼。小时多乐在其中，长大后多乐在其终。那些啸聚山林的梁山好汉们，也算将快乐进行到底，把自由的牢底坐穿了。
同行的吴君之前送我幅手抄的“好了歌”，梁山归来再读，才明白《红楼梦》是人间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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