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六耳猕猴是取经过程中唯一强大到需要到如来面前,用佛宝收服的魔头。也是唯一走过孙悟空整个大闹天宫路的魔头。
他与孙悟空别无二致。
但我认为他并不简单是孙悟空变出来或者分出来的,而是整个团队的贪嗔痴,七情六欲汇聚到了一起。
六耳猕猴的出现,从剧情来说,是因为孙悟空打死土匪被唐僧赶走。可是整个过程不能简化,这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孵化”魔头的一环。
首恶是唐僧诳语。他被土匪吊着打,忍不住痛,害怕之下撒谎有银子给。
那贼那容分说,举着棒,没头没脸的打来。长老一生不会说谎,遇着这急难处,没奈何,只得打个诳语道:“二位大王,且莫动手,我有个小徒弟,在后面就到。他身上有几两银子,把与你罢。”
唐僧为了活命,竟然撒起慌来,贪生怕死而坏修行。
这是非常不坚定的一种做法,而且非常特别的是,这是面对的人。也就是说,在至恶的“人欲”面前,唐僧也径直暴露了人欲。
土匪是贪财,唐僧是贪生。
从这一点来说,他为了活命不惜一切的做法,跟土匪为了钱不惜一切的做法如出一辙。
而唐僧暴露的恶,还不只是撒谎贪生。他在关键时刻舍弃了“悟空”。
行者放下包袱道:“列位长官,不要嚷。盘缠有些在此包袱,不多,只有马蹄金二十来锭,粉面银二三十锭,散碎的未曾见数。要时就连包儿拿去,切莫打我师父。古书云,德者本也,财者末也,此是末事。我等出家人,自有化处。若遇着个斋僧的长者,衬钱也有,衣服也有,能用几何?只望放下我师父来,我就一并奉承。”那伙贼闻言,都甚欢喜道:“这老和尚悭吝,这小和尚倒还慷慨。”教:“放下来。”那长老得了性命,跳上马,顾不得行者,操着鞭,一直跑回旧路。
孙悟空为了救唐僧,独自去面对土匪。
我们可以简单理解为“悟空”的本性,在独自与恶念做斗争。在斗争的过程中,“三藏”的真谛溜之乎了。
唐僧为了活命,什么都不顾了。
这就陷入了迷障,而修行的人一旦进入了迷障,魔自然就开始生出来。
孙悟空杀了土匪,动嗔怒,犯下杀戒。这是魔心大起的征兆。
然而起了魔心的时候,唐人、猪八戒、沙僧是怎么反应的?是推托搪塞,相互甩锅。
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点,他们都把罪业怪到孙悟空一个人的身上。
圣僧善念祝荒坟,祝云:“拜惟好汉,听祷原因:念我弟子,东土唐人。奉太宗皇帝旨意,上西方求取经文。适来此地,逢尔多人,不知是何府、何州、何县,都在此山内结党成群。我以好话,哀告殷勤。尔等不听,返善生嗔。却遭行者,棍下伤身。切念尸骸暴露,吾随掩土盘坟。折青竹为香烛,无光彩,有心勤;取顽石作施食,无滋味,有诚真。你到森罗殿下兴词,倒树寻根,他姓孙,我姓陈,各居异姓。冤有头,债有主,切莫告我取经僧人。”八戒笑道:“师父推了干净,他打时却也没有我们两个。”三藏真个又撮土祷告道:“好汉告状,只告行者,也不干八戒、沙僧之事。”
看到没有,堂堂圣僧,这个时候只想把自己摘干净。师弟们也是一样。三藏、悟能、悟净都觉得自己是对的、没错的,只有悟空是有问题的。
各自的心完全不齐了,信念不一了。更恐怖的是矛盾还在持续升级。
那长老只得怀嗔上马。孙大圣有不睦之心,八戒、沙僧亦有嫉妒之意,师徒都面是背非,依大路向西正走。
整个取经团队,此时出现貌合神离之像。
各生“二心”,这心跟取经没有关系,而是在计较谁是对的,谁才是重要的。
这种状态,就是“心有挂碍”。
心经里说: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那么心有挂碍,那这些恐怖和颠倒梦想自然就来了。大心魔当然就生出来了。
六耳猕猴是整个取经团队的心魔,是各种挂碍恐怖的集合体。也即修行过程中所有的声、色、相迷障的集合。
这些都是靠眼耳鼻舌身意这六耳感知的,所以他生出来的就是神通广大,可以颠倒三界的六耳猕猴。
这猕猴有孙悟空的法力,有唐僧的悟性,有猪八戒的杂虑,也有沙僧的本领。
也因此他一个人就能拉出来一支队伍。因为他本身就是整个队伍的心魔镜像啊。所以没有一个人能拿得住他,连观音菩萨都不行。
如来为何可以让六耳猕猴显出本相?并非他的法力高强,最后收服妖怪。而是因为此时此刻的如来是达到了心的最高境界。
那如来正讲到这:不有中有,不无中无。不色中色,不空中空。非有为有,非无为无。非色为色,非空为空。空即是空,色即是色。色无定色,色即是空。空无定空,空即是色。知空不空,知色不色。名为照了,始达妙音。概众稽首皈依,流通诵读之际,如来降天花普散缤纷,即离宝座,对大众道:“汝等俱是一心,且看二心竞斗而来也。”
他的心达到了无、有、空交汇的“照了”之境。如来的心至澈,能够看清取经队伍心的“至杂”。点出了他们不能勠力同心,为求取真心浑然一体的关键。
但是他自己也消灭不了别人的心,只能用钵把它罩住,让这些杂乱的心,不与外界干扰。
这是最武断的方法,治标不治本的。
说白了,即便以如来的法力,也消灭不了取经团队的心魔。他唯一能做的是困住他。而此时此刻的孙悟空,他一开始是被团队抛弃的,他是贪嗔痴之外的唯一的真挚之心。
得观自在照拂,剩最后一点清明。在经历了误解消融之后,团队还需要这一点清明,才能把心魔了解。
于是在最后,当如来困住了心魔,就由他把心魔给杀死,得到回归和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