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五花肉炒蒜苗,放一点恩施的盐豆豉,配白米加黄苞谷蒸的蓑衣饭。
前几天和群友说起我们老家的腊肉,我说我们那里的腊肉极其特别,滋味最是不同。比如排骨,我们排骨不是剔下来腌制的。而是和五花肉连在一起的整体。
这种骨肉相连的排骨,我们叫“格子肉”。
年猪杀下来以后,卸掉猪头,沿脊背剖开,整猪分成了两扇肉。肉要自然摊凉两天,然后屠夫才会上门砍肉。
把肉砍成蹄子、格子、坐臀,就这三类。其实就是猪蹄子,猪排,猪屁股,老家的农民们祖祖辈辈都是如此,不会把肉分得太细,大块的肉易于保存,吃起来也慢一点。
格子肉腌盐烘干,成为土腊肉。这肉连着肥脂,持续发酵和陈化。在烘烤之下,肥油流淌出来,反复浸润排骨,而排骨的盐分又慢慢渗入肥脂。
如此相互成就,瘦肉就日益甘润,肥肉就日益柔甜。
时间长了,排骨下端垂着一滴圆溜溜的金金色的油,如一汪鱼露。
吃格子肉的时候,先用薄菜刀,贴着骨肉交接的缝隙,将排骨劈下来,在肉墩上剁成寸断,炒香了加水炖豆腐。再把剔下的五花肉,烧洗得亮亮黄黄,在大灶的大铁锅煮到夹心熟。
看着肉中间还有点点白,就把肉捞出来,依照肉本来的轮廓,切薄薄的大片。一般大概是三指宽。
这是极其漂亮的三线五花肉,肉皮亮黄微皱,肥肉莹黄透光,瘦肉是一缕缕金线红。大肉片子切下来满砧板流油,油是糯糯的质感,能够胶手。
之所以煮到夹心熟,就是为了避免煮太过,油流如水呐。可不要嫌,这油其实一点不腻。滴滴都透着咸鲜的滋味,跟卤汁一样。
切肉的功夫,小孩就去拔蒜。
蒜是秋天种下的,为防备霜雪,种得蛮深,上面覆盖了一层梨树叶、厚朴树叶,大早上拔蒜的话,叶子上面都有白霜,伸手一去“窟窟”地响。
蒜在叶子和冻土中,长得好蓬勃好硬挺,只有一寸的蒜绿,尖尖的冒头,好像要撞开人的手。蒜绿下面,都是长长的蒜黄。
蒜黄是雪黄色的,水灵灵装满了糖汁,又甜又脆。
把蒜从最底部拔出来,不浪费一丁点,连根须一起用冷水冲洗。手冻红了也不怕,为了这一口吃的,就当玩一下冷水了。
洗好的蒜,切成跟肉一样宽的长段,跟肉一样流着汁水。
炒肉用小生铁锅,黑油油经了多少时日的小锅,不知道吃了多少肉,一烧热滋儿哇儿的叫,比人还馋。
肉放进去,猪油如化雪似的,一下就跑了出来,猪油把猪肉炒成灯盏窝,油香从屋顶冲出去,跟着炊烟,随着山脉的起伏满村子嘚瑟。
全村的人都闻到了,今日家没吃肉的人坐在门槛边咬牙切齿地骂:“哪~一个~狗~日的~又在炒~腊肉哇!!”
屋里人听不到,把干辣椒、姜片、橘皮丝合着蒜段一股脑推到锅里。油火“噗”地一起来,香气缭绕。
不要酱油味精,不要花椒大料,就撮那么一溜溜细盐,几粒盐豆豉。拿锅铲翻来覆去铲几铲子。
黄黄的肉和黄黄的蒜,炒出来明晃晃如太阳光一样的肉香气,一整锅被端到炉子上。
蓑衣饭是沥干的白米加喷水蒸过一道的黄苞谷饭掺匀在一起,用木桶甑子小火蒸制而成。
盛出来在碗里有弹性,谷物的香甜直贯口鼻,黄白交错,因而又称“金包银”。
用这样的饭搓蒜黄五花肉,没吃过山珍海味的乡亲们把筷子一杵,叫:
“老子不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