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八”之役自然将来历史有官书的记载,我这里所记述的是当时的情形,和政府的内幕。
或者,我要记述还是应该从汪蒋合作当时的情形叙起罢。我进南京之时,汪蒋到底合作的成熟已到了什么地步,我一概蒙在鼓里,或者因为我曾劝汪先生和胡展堂合作,所以汪先生不再和我商量。十二月底我到了南京,璧君曾约我和顾孟余到何敬之家谈过两次话,当时在座的有主人何敬之,和来客陈果夫、于右任、叶楚伦、邵力子、朱益之等几个人,那时原定国民政府主席举于右任,而行政院长选定孙哲生,那就是将国府主席和行政院长分给宁粤两方的意思,汪先生只愿意任政治会议主席,而不愿兼其他的实际职务。不过到了一中全会,主席团提出国府主席是林子超,行政院还是依照前议,至于中政会则设常务委员三人,即是汪先生、胡先生和蒋先生三位。
南京对于孙哲生掌行政院大概早是不满意的,宋子文已有计划的打击孙哲生,他暗地里叫财政部职员全体辞职,来一个总同盟罢工。哲生对于财政了无办法,他知道自己兼,会塌台,因之还是征求宋子文,子文本来有计划的,当然不肯干,继之又征求孔庸之,庸之或者想干,但也为着他们的团体罢,婉转的拒绝。孙哲生没有办法,只好命黄汉梁署理,一切部长都特任,惟有财政部是署理,那自然整个行政院摇摇欲扑。黄汉梁上台之后,一筹莫展,军饷本来早已欠了不少,只是在他半个月任内,就有一千多万发不出。至于政府的经费,只是实业部一部,原来经费是每月八万多元,黄先生一月之内只发过三万元支票,而这三万元支票当中,有二万元是空头,始终支不出。这样怎么干呢?单是财政一个问题,已够行政院倒塌了。
其次陈友仁的外交部,除了在汉口硬干一个方法以外,也提不出什么办法。他主张和日本绝交,这个案提出中政会讨论了几次,毫无结果。我当日也是不赞成绝交的,因为绝交是应该断绝一切关系,连侨民也应运送回国,中国有的是租界,对于汉口和天津的日本租界,中国能有力量收回吗?日本侨民住在上海的公共租界,中国也能有力量把他们送回本国吗?况且绝交第二步便是宣战,当时宁粤两方都不够力量对外战争,并且也始终没有预备对外战争,这样无效的绝交,仅是一种高调,实在于国家无补。
蒋先生在他的奉化故乡,发出通电了,他明白的反对对日绝交和宣战,说对日宣战三天就可以亡国。蒋先生既是这样主张,如果真是对日战争,他的军队当然不会打仗,张汉卿已明白的不抵抗,阎百川刚刚由大连飞回山西,自然也无力打仗,这样如果真打起来,只有两广的军队了。两广的军队固然没有准备对外,即使有了准备,也不能以两省之众而敌日本全国之师,况且由两广调兵至北方,更是一件谈何容易之事。
财政无办法,外交上寻不出一条端绪来,孙哲生先生又怎样能支持下去呢?于是借着外交政策不行为名,一去上海便不再回南京,连带离职的还有内政部长李君佩先生、外交部长陈友仁先生、铁道部长叶誉虎先生,甚至南京的市长马星樵先生也一去而不复返,南京真成了无政府的状况。
孙哲生能走,我是不能走的,第一,我们本来不是一个责任内阁,无连带辞职的束缚,况且他们事前一点都不通知我,而且又只是走而不是辞,第二,国家的事总不是一件儿戏事情,岂能发公子哥儿的脾气,连一个交代都没有。我们正在南京彷徨着,忽然听见汪先生由病相一跃到了杭州会蒋先生了,我打了一个电报去也不回,隔了一天听说汪先生和蒋先生一齐由公路到南京了。这几天的变化,我真如坠五里雾中,事后汪先生对我说,他知道南京已成无政府状态,而且上海的事件又紧,不能不扶病到杭州,会见蒋先生想出一个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