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夜我们挂了一辆专车往郑州进发,半夜冯先生派人来报告军情,我们只得在半路上一个记不起名称的火车站上停车相候。这一耽搁便已到差不多天亮,刚过顺德府,有人来报告,说石友三军队已自由行动,一部分军队已斜出大名。阎先生立刻变了色,因此行必要经过新乡石友三的防地,这个消息如果确实的话,岂不是大家立刻要全做俘虏。阎先生踌躇了半刻,教停下车,要偏劳汪先生自行,自己挂了一个小机车,把我们的车辆分作两半,我们南来,他自己北辙。阎先生怕做俘虏,难道我们就不会做俘虏吗?不过当时实在再无适当的人去郑州,我们仗着自己是文人,而石友三又在浦口举过兵,和我们有过联络,凭这一点关系,大胆唱唱空城计。
我们三天之内,两过黄河,我在车内睡不着,天色微蒙之时,又到黄河桥,我眼见一两只水鸟逐流上下的低飞,忍不住诌了一首七绝:
四野奔流遍甲戈,两番深夜渡黄河;
雄心渐似秋心淡,欲化闲鸥逐逝波。
冯先生还在前时的破庙等我们,汪先生把来意说明之后,冯先生也不犹疑的赞成。
“但这事办起来,恐怕有许多困难吧?”汪先生听了冯先生赞成之后,加这么一句。
“事虽困难,势在必办。”冯先生很斩钉截铁的说。
这事算已原则决定了,至于如何把全部军队退至河北,如何驱逐奉军,如何布置沿河的据点,那是军事专家之事,那早照例食油条稀饭,照例八点钟飞机来炸,照例午饭是炖鸡、大肉、馒头,不过在许多照例的当中,在午饭后我觉得有些异样了。中午汪先生和冯先生都休息睡午觉,我和王东丞走进参谋室,看见张省三和李兴中在抽三炮台香烟,他们见我来很欢迎,说:“公博先生,请抽一根三炮台,冯先生那里只有红粉包,大概你不过瘾的。”
我们一面吸烟,一面谈到军事。他们谈话倒不避忌我们,认为军事无望,据河自守也不是计划。他们有主张和蒋先生开和平谈判的,也有主张派人去见张汉卿请收编的。这些都不是沙中之语,而是公开讨论。这种事我是有经验的,在广州失败时候就有这个现象,这完全表现了军心动摇,崩溃只是时间问题了。
刚食过夜饭,消息似乎很紧,据说南边已有一团南京军队冲人,更有一个情报说黄河桥附近就有百多土匪窜入来,冯先生还镇静,在神厅上退回了他的走廊,摊开地图在地上,和几个参谋在那里点着蜡烛指手画脚。少顷我们都到草地,冯先生就在席棚下打军用电话:
“喂,那边有些小子冲进来,你们赶快派一营人去堵住。”冯先生口角还挂着笑容,把军用电话挂上,又和我们谈话。
他一面谈话,一面催我们早点动身回石家庄.王东丞在我耳边说:“我们催汪先生早点走罢,听见军事很紧,这边早晚便要失守。”我那时已经证实,所谓百多土匪就是南京方面的便衣队,我们在九时左右便上车,冯先生还很从容的陪我们上车站。
那夜在路上再不停留,第二天过新乡也看不出什么动静,这样我们便回石家庄了。我们和阎先生见面之后,即于第二天早上入太原,汪先生至太原时,车站还很热闹,全城的文武官员、党部、民众团体,都在站上欢迎。在山西大饭店门前,汪先生还对大家演说,但李冠洋他们有几个人在大呼“打倒改组派”,我因人声喧闹,听不见,可是有些改组同志听见,大发牢骚。我按住他们,叫他们不可以和李冠洋先生一群人那样没见识;我的看法阎先生不久也和我们一样失败,只是冠洋先生要表示李派的力量,不能不闹一阵,恰象囚在笼内的一群雄鸡,大家都走了背运,依然还要相啄的一个小把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