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德的回忆可知:
1、左路军为洪水阻断去路、无法前进是真的。他还引用了《西行漫记》记载的毛对斯诺的谈话,说毛用“河水突然上涨,无法渡过,于是把两支军队分开了”来解释红军分裂,过于轻描淡写。
2、他也提到张国焘下令让右路军撤回,但他是从政治局开会讨论南下的弊端中推测出来的。而且,他指出当时军委事实上已不存在,根据红军一贯规矩,张作为红军总政委有权这么做。
中央给张国焘的电报,主旨无非是一句话:“南下没有发展前途,没有战略退路(也就是无法逃苏联)”。确实如此,藏边地区离苏联很远,人口与资源都稀缺,藏胞不会参军,部队只有损耗没有补充,这都是客观事实。
但张国焘的回电更有理:
红军极度疲惫,大量减员,北上将遇到指挥统一、装备精良的中央军。而且敌人运兵方便,只要一停留下来,敌人就会源源而至,越打越多,很难立足,势必重蹈长征时在贵州与云南的覆辙,张的质问非常有力:
“是否将成无止境的运动战,冬天不停留行军,前途如何?”
“若停夏、洮是否能立稳脚跟?”
“若向东非停夏、洮不可,再无南返之机。背靠黄河,能不受阻碍否?”
而南下则不过是打四分五裂、勾心斗角、装备粗劣的川军,又是深山密林,利于四方面军那些惯走山路的川娃子,不利于敌人快速运兵。虽不利于扩展,却也不至于灭亡。
一言以蔽之,在北方没有根据地的前提下考虑问题,则北上有着被歼灭的实实在在危险,唯一好处是有跑苏联的希望,但忽略敌军封锁不计,光从地理上看都是梦想。西安与中蒙边境最南端直线距离大约是1100公里,实际距离至少得翻倍,其间有几百公里的沙漠,能活着穿越的人大概不到十分之一。而南下虽无发展前途,但毕竟没有立即全军覆没的危险。
张国焘还有其他理由:
北上必须扔掉伤病员,也不能策应和救援兵力非常单薄(仅五千人)的二、六军团(即后来的二方面军)。拒绝考虑这些问题,还谈得上什么起码的阶级情谊?
于是在卓克基会议另立中央后,四方面军随即南下,在川西南发动了一系列战役。四方面军兵锋所向,节节胜利,先在大小金川地区击溃刘文辉、杨森部六个旅,毙俘敌三千余人,接着又在“十多天内连下宝兴、天全、芦山等县城,共歼敌五千余人,击落敌机一架。邛崃山以西、大渡河以东、青衣江以北及懋功以南的川康边广大地区,均被我控制,造成了东下川西平原,直掠成都的战略态势,成都告急,重庆震动,国民党军政要员和大小军阀,无不惶惶然”。 (徐帅《历史的回顾》)
但好景不长,据徐帅回忆:“我军南下川西南作战,与蒋介石的‘剿匪’大军,碰个正着。”的确如此,蒋介石一直在考虑对日抗战,早就选定西南作为战略后方,着意经营西南。正如徐帅指出的那样,1935年10月间,也就是中央到达陕北时,老蒋成立重庆行营,宣布“指挥剿匪之军事重心,即移于重庆”。随即派大批军政要员入川,并对川军进行了整编。
因此,四方面军在川西南大肆活动,转移了蒋介石的注意力,使得那儿成了剿共重心,北上的中央这才能生存下来。如果当初全军随中央北上,那也就没这种好事了。须知陕北与川西南不同,没有高山密林可以藏身,唯一的“战略退路”便是逃外蒙,而穿越大漠可是凶多吉少。中央逃过了这一灾难结局,与四方面军坚持在川西南发展分不开。
然而四方面军迅即从胜利走向失败。据徐帅说,张国焘在解决粮食和过冬的被服后,主张主力向西,重点夺取康定、泸定,将来以道孚为战略后方,在西康地区发展,而他和陈昌浩主张东进,夺取天全、芦山、名山、洪雅等地区,进窥川西平原,以获得人、粮补充。张国焘数电前线徐陈退守西康,徐陈拒不从命。
刘湘唯恐红军进入川西平原,急调八十余团兵力扼阻,在百丈镇与红军激战七天七夜。红军毙伤敌一万五千余人,自身伤亡亦近万人。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但中央军薛岳部随即从南面压了上来。红军只好转攻为守。此后,薛岳等部六、七个师和川军主力大举进攻天全、芦山地区,红军不支,被迫撤向康定、炉霍、道孚,在当地休整,直到与红二、六军团会合。
红军先胜后败,原因何在?据徐帅说,主要是蒋介石向川军各部队派了政工人员,多数军官又经峨嵋军官训练团的训练,战力极大地加强了。张国焘则认为失败似乎证实了毛泽东的“敌人飞机大炮厉害”论。他说,在攻打天全时,红军本已突破川军防线,县城唾手可得,却遭到敌机轮番轰炸,以致攻势被阻。三百几十名伤亡中,竟近三百名死于空袭。敌军的碉堡阵地威力也比过去大多了。他因此也觉得飞机与碉堡确非他们的力量所能摧毁,不过,占据那一带也不会如毛所说的变成瓮中之鳖,因该地区幅员辽阔,无法封锁,地形险要,交通阻塞,敌军也不敢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