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大会议借了傅青主的祠堂开会,大家无事可议便讨论起草临时约法。仅仅两三天,陇海路上的军队便全部崩溃,孙连仲和几个将领带着军队过了南京那方面,大概他们不愿再受苦,怕渡河。冯先生的根据地陕西也给杨虎城袭据,刘郁芬仅以身免,西北军全部除宋哲元带了张自忠和冯治安两部沿途受击退过河北之外,其余都给蒋先生收买过去了。民国十五年时候,河南督军岳维峻手上掌着七十多万兵,不两星期便烟消云散,我当时很骇异,以为逐个排头砍去,两星期也杀不了七十多万人;但到了这时,我却恍然大悟,军心离散,真是不崇朝便如山倒,那么楚项羽垓下的兵卒,听了楚歌一夜散尽,的确并不是历史上的神话了!
阎先生从石家庄来了一个电话,说冯先生已退回了娘子关,很希望汪先生到那里会商善后,那时我们虽然没有食不下咽,却真是寝不安席,至太原没有几天又要再走娘子关了。在娘子关的车站,会见了阎冯两先生,我们就在树林里举行会谈,东北军那时占了平津,占了张家口,而陇海路上又那样溃败,军事自然是入于不可收拾的境地,但事到其间,也只有据娘子关以自守,徐商善后之局。
说到此地,我很想缓和点紧张空气,补写一段离奇的软性新闻,其实是这样,我们在未再走娘子关之前两夜,太原党部的同志,请我们看髦儿戏,太原差不多是一个荒凉的堡垒,古典的庙宇,你想髦儿戏还有漂亮的么?大概是无聊罢,或者是我急于去观光戏院的内容,我也随着大家去欣赏。我到戏院时,看见陈树人先生两夫妇高踞包厢,他用绝不打紧的诗人风度去听戏,我确有些艳羡。他两位老人家在十时左右便走了,我也恹恹欲睡,只是一个人回饭店还不是睡觉么,打熬下去便算了,第二天早上,我们在饭厅内又碰着。
“博老,我昨夜也看见你听戏呢!”树人先生一路都招呼我做博老,因为我叫他做树老,他有点不服老,这是回敬之意。
“是的,为什么你夫妇两位那样早便走?”我不经意的问。
“委实没有看头,我们走后还有好戏吗?”树老似乎余兴未尽。
我太跳皮了,存心要和树人开玩笑。我们一般朋友都叫陈先生是陈两人,因为他的名字叫做树人,而他平时作诗,题目最好写“赠闺人”,左一首赠闺人,右一首也赠闺人,所以我们暗地里常戏呼他是陈两人。
“怎么没有?你走后,演珠帘寨,那个扮二王娘的,真是艳夺天仙.”我开玩笑说。
你想太原的髦儿戏是北平的四五等角色才来,而扮二王娘又照例是一班内次一等的角色,哪里会有好戏?
“这样,你今夜还去吗?”陈先生好奇了。
“怎么不去?我今夜打算去捧她。”我又开玩笑。
“你打算怎样捧法?”陈先生认为真实了。
“我已包了六个厢房,和池子前排六行位子,并已定了四对花篮。”我知道太原戏院的池子是官厅禁止包的,而且九月凉秋,塞外草衰,不止没有花,连一根草也找不出,花篮更是无从提起。
我说完之后,脑内早忘了一干二净,即日陪着汪先生往娘子关。第二天早上回太原,有人报告我,说树人先生在中央党部通知了各职员,说陈公博捧那戏子,她必定可观,叫各职员不妨随兴看看。公博捧戏子,真是奇迹了。那天夜里,中央党部真是空营而出,惟是看不见花篮,更看不见捧戏子的陈少爷,因为我已经往娘子关了。
改组同志会山西干部为着这件事,还举了两位同志来劝告我,说在此困难之时,不宜捧女戏子,我又是出头出角的改组派,应该善自检点。这两位同志是改组派,自然来意甚诚,而且措词也温婉有礼。我禁不住大笑,把那顽笑告诉他们,惹得他们也笑个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