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在朋友圈发了一个帖子，问福州哪里可以免费摆摊，最好是相对年轻的流量。我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反馈，反而是一堆人发消息问我，“你要去摆摊？”“你卖啥？”那段时间网上有个帖子很火，讲一个博士生在美国流落街头成为乞丐。面对这些问题，我都可以想象到另一个爆文的标题《湾区前大厂高管流落街头摆摊为生》。
我觉得群众们普遍低估了摆摊所需要的能力。一个大厂高管可不一定能够靠摆摊活下去。因为TA首先要面对的是一个面子问题。话说我为什么去摆摊？当时我在福州帮忙父母整理东西，先是整出了我妈将近100斤的闲置衣物，后来又收拾出了六个60*50*40大小箱子的小家电，基本都是全新的，都是我老爹从各个爸爸那边买的（马爸爸李爸爸刘爸爸），接着又理出了我自己从天南海北淘来的一堆小玩意，差不多是两个40*30*30箱子的东西。有些很容易就处理掉了，比如衣服被子和包，有人可以上门收件，一斤7元。有些处理起来就比较麻烦，比如小家电和纪念品，都挺鸡肋的：留着没用，扔了可惜，也没有愿意上门统一收件的机构。
早在2013年的时候，我就开始在淘宝和微信公众号上业余卖闲置，大部分都是朋友同事的闲置奢侈品。那个时候还没有很多人知道什么是闲鱼。我的小店陆陆续续几经转手，不温不火地也经营了两三个年头。作为一个金牛座和一个环保主义者，我是很讨厌浪费的。买卖闲置算是一个爱好，算是我为环保事业的一点小贡献。在福州的这段日子里父母基本都在住院，我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就是穿梭在父母的房子和两个医院之间，调度阿姨做饭收拾房子，于是晚上我就开始重操旧业，在微信群和闲鱼上卖我自家的闲置。
网上卖东西的速度太慢了。最近政府在鼓励地摊经济，我猜想应该是有免费摆摊的地方，所以我就开始盘算摆摊这个事情。微信朋友圈和小红书研究无果之后，我打算去小区和东方古玩城试试。选择小区是因为卖闲置需要一定的信任度，大家对于街坊邻居的信任度还是有的，而且小区买卖可以随时退换货。选择东方古玩城是因为我在一本介绍福州的杂志Homeland上读到说东方古玩城周末有跳蚤市场。我的小玩意儿在古玩城可能会有一定的受众。我觉得我的理想客户群应该是有一定闲钱，讲求性价比，能够接受买卖闲置：不是大妈大爷，就是年轻人。当然小区和东方古玩城可能都缺年轻人。
推荐Homeland杂志
第一次摆摊我选了小区。做一个自己不太熟悉的事情，还是要找个一个相对熟悉的环境练练手。我和业委会打了招呼，先是打算在小区出入口摆出来。后来发现没有人来往。恰巧当天在小区花园有一个义诊和写春联活动，放眼望去，一堆的大爷大妈，全是我的理想客户。我开心死了，赶紧把摊位挪到义诊边上。一开始业委会的一个业主委员还训斥了我，说我占了活动场地，后来我成功地把她变成顾客之后，她就没啥可说了。和大爷大妈做生意，是以牺牲隐私为代价的。他们讲求知根知底：家是哪一户，家里什么情况，父母怎么样了，我多大年纪，在哪里工作，婚否；他们的一些提问还富含哲理：比如，你是谁？你在做什么？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大爷大妈们讲求实惠，我从一元一个多功能衣架开始卖起。大爷大妈们热心，号召力强，呼朋引伴，拄着拐杖的，坐着轮椅的都被他们忽悠下楼了。他们一边夸我孝心感动天地，一边热情地帮我叫卖，摊位火爆到一度失控。我差点被人潮推到小区的池子里面去。大爷大妈们消耗了大部分的家居用品，比如衣架，收纳盒，锅盆瓢碗，保温壶，还买走了我妈的一堆从没穿过的鞋子。对于小家电，大爷大妈还是很理性的，一眼看不懂不会用的不买。
在小区取得了成功后，我很受鼓舞。我刚好在古玩城结识了一个女老板。女老板帮我打听了一下摆摊的情况，确实是有免费的摊位，周日早上6点到中午出摊，登记方式是去找古玩城的保安。我兴冲冲地跑去了。为了这个摊位，我牺牲了更多的隐私，包括我的姓名，身份证和手机号码。保安拿出了一张纸，叫我选个摊号。我发现含8字的已经都被选走了。保安看我愣在那里，大笔一挥，圈了29，“这个号好。你就去这个。”那一刻保安就是上帝。我诚然地接受了上帝的安排。
出摊的前一天，为了配合群众的想象，我非常认真地翻了一下衣橱，寻找一套合适的行头。我是天生大油头。我觉得只有蓬松的鸡窝头才能显示出几天没地方洗头，非常落魄的样子。而我，如果几天没洗头，油光发亮地更像成功人士了，而且还省去了啫喱水的钱。服装方面，我想还是要注意保暖，毕竟福州的冬天没有暖气，很容易冻坏。对付福州的冬天，淘宝上88元的加绒长款棉袄比加拿大鹅管用。可惜我的棉袄太可爱了，营造不出一种创业的感觉。后来我选了PUMA的红色羽绒服加美联航商务舱赠送的Therabody腰包。这个组合很有八九十年代义乌商人的味道。这么一来，落魄高管下海的氛围感就被烘托出来了。
古玩城我去过一次，平常是没有什么人的。周末会怎么样，我心中没有底。于是我拉了我表哥和同样喜欢逛古玩的朋友来助威。我在微信上贴了一个镇摊之宝后，发现居然还有人有兴趣，于是我打算在线下卖货的同时，也开始网络同期销售。
镇摊之宝：黄山松烟
等我到了古玩城之后，我发现上帝选择的位子真的很好，在室内大厅最中心的位子，客流量大，而且不对着门，没有穿堂风。然而，作为一个不专业的生意人，我去晚了。古玩城的规矩是8点以后没有到岗，别人就可以占这个摊位。我早上磨磨蹭蹭，8点20才到。我们只好在狭窄的小走廊找了个一地方摆开来。我把摊位大致分成两块：一块是七八十年代的东西，另一块是海外的小东西。
古玩城的人相对都是比较理性的。大家的目的性很强：捡漏。业余玩家和来看热闹的相对较少。大部分人行色匆匆，直奔主题，不喜欢还价。我们的摊位一看就很业余。用互联网的语言就是，不够垂直。看来线上线下的策略都是一样的：需要有垂直细分的赛道才能吸引流量。
就在我们心灰意冷的时候，我们完成了一笔交易。我们的第一个客户是一个古玩城的老板。他的孩子在场子里面乱跑，经过我们摊位两次，被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吸引。我顺手拿起了一个日本的红外线望远镜，估计是90年代的东西，教小朋友玩。他爱不释手。孩子爸爸觉得这个东西还算实用。我们稍微讨价还价后，80元成交。我心中还是有点肉疼的。但是没有办法，卖闲置能卖出收购价的是少数。我们的第二个客户也是古玩店的老板，是因为他孙子路过，被吸引。他们买走了一套京剧脸谱和两个木雕鸟。小朋友本来以为我们只卖一个脸谱，后来发现是一整套，喜出望外。看到孩子那么开心，我也很开心。
发现孩子的生意好做之后。我们开始使劲朝来来往往的小朋友挤眉弄眼。后来发现十岁以上的孩子基本不搭理我们。结论是，10岁以上的已经见过世面了，不太会被这些花花草草吸引。我纠结要不要换一个位子，吸引更多的客流。大厅另一个位子刚好空着，边上的摊主，非常热情的邀请我和他一起。小伙子挺帅的，打扮地很干净，他比我更像大学生创业。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主要因为那个地方在风口，非常冷，看一次感冒要花200多，估计要把一天赚的都赔了。
我们一边吆喝，一边讨论什么会最难卖。我表哥和朋友都说明信片。我个人觉得是一堆乱七八糟的首饰和石头。后来发现我们都错了。一位衣着整齐的大叔在我摊位上兜了半天，他问我是不是大学生创业，我说是。我很开心，原来我在叔叔们眼里还这么年轻。他说他是厦大英语系的，喜欢到处旅游收藏明信片。大叔买走了一副华盛顿DC的明信片。我立马说，要不要再多来几副，大叔摆摆手，“我家里已经有一万多幅啦。不能再买了！”后来又来了几个老爷爷，买走了一个东航的领带针，一个西南航空的镇纸，一个紫水晶的小吊坠还有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湖石。我们三总结了一下今天摆摊的经验，就是我们是来骗老人孩子的。
最多人询问的是我在密西根买的小玩意，一个沙雕城堡。我不停地和人解释，这个不是“傻掉”的意思，这个东西真的就是沙子雕的。但是依然没有成交。
沙雕
我的右边是一个卖玉镯的，左边是一个卖字画的。我想，快收摊了，尽量把镇摊之宝卖掉，把营业额搞上去。我找卖字画的碰碰运气。卖字画的大笑，“妹子，我就是安徽的。你卖我这个？！”
后来在收摊之前，我朋友买走了镇摊之宝，还有一个日本纸笺和很可爱的指南针。原来最佳客户群就在我店里：年轻，有消费力，接受闲置，喜欢新奇事物。
是不是很可爱？
散伙后，我表哥带我去家附近的南港鱼丸店吃饭：10元一碗的鲨鱼汤（8块鲨鱼肉），6元一份炒米粉，4元一份的清炒时蔬。标准的地中海饮食，非常健康。按当天的收入，一个人可以按这个物价生活一礼拜。我做生意行不行我不知道。但是想想家里还有这么多的家当可以变卖，按照福州的物价，活下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我一个朋友说，你还真会给自己找乐子。生老病死，生命已经太多不可承受之重，担子还要继续挑，乐子也要继续找。挑担子和找乐子之余，我还在继续思考小区大爷大妈的几个人生重大问题，我是谁，我在做什么，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作者简介：
作者旺财小姐姐，身居加州，熬过CBD的夜，撕过大厂的逼，走过国际组织的场，上班用逻辑码字，下班用情感码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