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小龙：40岁转型重塑，商事仲裁也可以成为律师业务的重要突破口

本期封面人物

冉小龙

北京瀛和（沈阳）律师事务所高级顾问

每个人小时候大概都会有一些擅长的事情，而我从小最擅长的就是去处理其他同学的矛盾和班级里的各种纠纷。大概是因为我骨子里的那种正义感，所以周围的同学朋友都很信任我，在遇到各种问题的时候都喜欢找我来主持公道，而往往我处理的结果也能让双方都比较满意。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每次班级选举班长我都会高票通过。于是，从初中到大学，我一直当了10年班长。

很难说当班长的经历给我如今的人生带来了怎样的影响，不过骨子里的那份正义感确实始终都影响着我每一步人生的选择。

毕业之后，我进入了公安系统。刚好一位同事要参加司法考试，于是我也跟着一起报名了。不过当时工作很忙也没有时间复习，后来考试的时候，我几乎就是凭着我对于正义最朴素的直觉去选择了我认为正确的答案，虽然没有通过，但是分数居然也没差太多。我思考自己是不是在法律行业真的有一些天赋，于是在几年后，经过认真准备，我成功高分通过了司法考试。

通过司法考试之后，我进入了沈阳仲裁委，到加入瀛和沈阳之前，我从事仲裁工作已经有十几年了。在仲裁委期间，我历任仲裁秘书，案监部副部长和文旅仲裁院院长。而其中当仲裁秘书的时间是最长的，可能很多法律人都不太清楚什么是仲裁秘书。有些人认为仲裁秘书大概跟法院的书记员很像，其实他们两个有很大的区别，在2022年，职业分类大典将仲裁秘书列为了一个单独的职业门类，它的定义为：接受仲裁机构指派，协助仲裁庭从事仲裁案件程序管理和服务工作的人员。

那从我的实际工作经验来看，仲裁秘书是在立案之后，一直到裁决完成发到当事人手中，在整个过程当中的各种沟通联系都是仲裁秘书负责的，包括与当事人，与仲裁庭的仲裁员，与法院，与鉴定机构，与快递联系送达事宜等等，这些都是仲裁秘书要做的。每一个程序，每一个小的细节，在每一个案件中仲裁秘书都要做大量的繁杂的工作。因为高效是仲裁的一大特点，更是仲裁的生命，所以仲裁秘书就相当于去保证每一个案件都能高效的运行的推进器一样。

后来当案监部副部长期间，主要是处理一些比较敏感的特殊上访。等到在文旅仲裁院担任院长的时候，主要就是负责沈阳市文化和旅游相关的争议解决。而不同的岗位经历，也让我对于仲裁的方方面面都有了深入的了解。

回想在仲裁委期间，参与过数百起案件，印象深刻的案件有很多。记得当仲裁秘书的时候，有一个涉案标的额七十多个亿的案件需要送达，这个送达很重要，因为如果送达成功，那以后的仲裁程序都能顺利进行，如果送达不成功，那可能仲裁案件就推进不下去，当时我和另外一名同事就到南方这个五百强企业的总部去送达，没想到送达的时候受到了十多名保安的围攻，阻止我们去张贴送达文书，甚至把我们执法记录仪都打飞了。不过当时我们还是通过手机录像记录了整个送达过程，送达也是有效的。但这个很有意思的冲突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很多人大概很难想象当仲裁秘书还会面临这样的危险。

另外一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个建设工程的案子，当时项目的施工方要工程款，但是被申请人答辩说这个工程有质量问题，说涉及到的十七八栋楼有不同程度的漏水。但是当时这个工程已经完工十年左右了，如果要把这个漏水的情况弄清楚，至少就要做三个鉴定，第一个是房屋质量的鉴定，第二个是漏水原因的鉴定，第三个是造价鉴定，而这三项鉴定的费用就要将近一百万，而案件的标的只有五百万左右，而且鉴定的时间周期非常长。不管从时间还是从金钱，对于双方当事人都是很大的压力。那仲裁庭当时就通过现场勘查，通过双方的举证和质证，做了大量工作去查明事实真相，最终通过调解很快解决了这个问题。给双方当事人节约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而这也充分体现了仲裁专业高效的特点。

诉讼和仲裁其实有很多的区别，比如诉讼程序依据的是诉讼法，仲裁依据的是仲裁法和各个仲裁委员会的仲裁规则。比如说“意思自治”、“一裁终局”，以及在国际的执行力和不公开审理等方面都有着极大的不同，而“一裁终局”或许是诉讼与仲裁最大的不同，因为仲裁更强调高效。一般来说，小标的额两个月左右，普通程序四个月左右就会出一个生效的裁决，而裁决是做出即生效，这就是一裁终局。而诉讼呢，我们知道一审要两审终审，有的时候还要发回重审，有的时候还有再审，这个周期自然就比较长。所以简言之，仲裁更强调效率，诉讼则更强调公正。

那么仲裁的结果是不是就不够公正呢？其实不然。法院对于仲裁结果也是会进行有效监督的，如果出现明显问题是能够撤裁的，但是就实际情况来说，这个撤裁率非常非常低，从此也可见仲裁的公正性。

具体来说，到底什么类型的案件适合仲裁呢？从我个人的经验来看，反而是标的额特别大的纯商事案件是更适合仲裁的，当然包括企业或个人之间的一些借贷纠纷等等，也都是可以通过仲裁去解决的。而仲裁的费用的高低要取决于具体情况，如果是在三百万以内可能会高于法院，而如果在三百万以上反而是会相对低于法院的。

这里不得不补充一点，很多人一提到仲裁都会想到劳动仲裁，但其实劳动仲裁和民商仲裁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民商仲裁是解决平等主体之间的经济合同纠纷和财产权益纠纷，比如说买卖合同，借款合同等等。而劳动仲裁，主要在于解决劳动者与用人单位之间的劳动争议，比如工资，保险，合同解除等等。而且二者的法律适用也不同，民商事仲裁依照的是《仲裁法》和《民法典》等等。而劳动仲裁主要依据的就是《劳动人事调解仲裁法》，《劳动法》和《劳动合同法》以及相关的司法解释。另外，两者的管辖的方式也有明显不同。仲裁不实行级别管辖，只要合同中有约定，该仲裁委便取得了管辖权。比如说，一家铁岭的企业和一家美国的企业在合同中约定，一旦发生纠纷在沈阳仲裁委管辖，那么发生争议的适合就是在沈阳仲裁委管辖。

而劳动仲裁是实行地域管辖和级别管辖的，比如沈阳的企业与劳动者发生纠纷了，是以这家企业的工商登记和认缴或实缴资本来确定管辖的。同时，两者的效力也不同，商事仲裁是一裁终局，仲裁裁决做出就立即生效，不可再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了。一方不履行，另一方可以申请强制执行。

而劳动仲裁做出后，如果当事人对仲裁裁决不服，是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的，这就是我们所谓的“一裁两审”。

其实从仲裁委辞职转行做律师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突破，但也给了我从不同角度去看待案件的机会。

从前在仲裁庭上，上面坐的是仲裁员，底下两边坐的是当事人和当事人的代理人，中间是速录员，另外就是仲裁秘书。仲裁讲究居间裁判，是站在一个更加中立的立场，而律师则是站在所代理的当事人的立场。

而如果是居间的立场，从公信力的角度你自然是不能和任何一方走得太近的，但对于一些事实，其实你自己也会有一个是非的判断，你也希望能够尽自己所能去维护自己心中的公平和正义。

所以也许是源自于骨子里对于挑战的向往，也许是因为内心对于更自由工作状态的追求，也许是因为我更期待能够为了实现心中的公平去贡献更大的力量，虽然我依然很热爱仲裁事业，但是在快四十岁的时候，我却选择了从头开始去做一名律师。

虽然是重新开始起步，但你会发现，其实过往的每一步也都不是白走的，因为当你拥有在中立立场去裁决和管理案件的经历，再去站在当事人角度看待案件的时候，你其实对整个案件都会有一个更加通透和透彻的理解。加上过去在仲裁庭，所接触到的仲裁员都是来自各个领域的精英，从他们身上所学到的这些经验也让我能够最大限度地在法律框架内为当事人维护合法的权益。

现在，由于我之前的仲裁实务经验和现在从事的仲裁法研究会工作，一些机构和单位找我去培训仲裁法的相关知识，我意识到，这其实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宣传仲裁和自身提升的机会。

而之所以选择加入瀛和沈阳，一方面是因为我的一位同事徐子健律师在我之前就加入了瀛和沈阳，另外也是在了解过程当中我深深地被这里的文化吸引了，因为从一个律所的角度来说，这里不仅有定期的业务培训，还有丰富的运动社团，跑团、徒步大会、篮球队、游泳队等等，而我恰恰又是一个特别热爱运动的人。

更重要的是，在瀛和沈阳的律师团队当中，有很多同时兼任仲裁员的优秀律师，也曾经参与过很多案件的仲裁，这样的一个团队氛围不仅让我觉得特别亲切，也特别受益。

如今虽然作为律师，不过我同时也兼任辽宁省法学会仲裁法研究会的副会长和秘书长，同时也是多家仲裁机构的仲裁员，所以相比起其他青年律师而言，我的身份是比较多元的。而这个多元的身份和过往的工作经历也让我想要多做一些让更多法律同行能够了解仲裁的工作。

所以加入瀛和沈阳之后，我也发起了很多仲裁相关的活动，包括理论和实务相结合的研讨会、论坛、培训讲座、知识竞赛、模拟法庭等，还通过线上直播的方式去和更多同仁推广商事仲裁内容。

同时，也连同省内的高校，比如辽宁大学、大连海事大学等等去共同促进仲裁的发展。也组织律师一起走进企业去宣传仲裁，因为现在很多商事主体都不了解仲裁，也不信任仲裁，包括很多律师也不了解仲裁的流程和相关内容，而这就是亟待解决的问题。今年五月辽宁省仲裁法研究会还牵头发起了东北亚国际仲裁论坛，让仲裁的发展不仅停留在辽宁，而是同时在三省一区这个区域内，东北亚的区域内，共同做好仲裁的这篇文章。

而之所以要大力去推动大家对于仲裁的了解和仲裁业务的发展，这不仅是我个人的一个目标，其实更关乎着国内整体经济的发展。

在仲裁业内，一直流行着一个说法，叫“三个90%”的现象。第一个90%是说在这种国际的贸易中，90%的纠纷都是通过仲裁解决的；第二个90%是说这些经由仲裁解决的纠纷，90%都是约定在国外的仲裁解决的；而第三个90%是说在国外仲裁当中90%的案件，我方最终都得到了不利的结果。而你要知道，这些案件所涉及的都是几十亿上百亿美金交易的标的额，虽然不能说国外裁决的不公正，但某种程度上确实给我们国家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而为什么都不愿意约定在国内的仲裁机构呢？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国人对于仲裁的不了解，当然也是因为国外商事主体对于国内仲裁机构的不信任。

所以只有提高了国内仲裁机构的公信力，国外的一些企业才愿意把这个案件约定在国内的仲裁进行解决。因为信任是仲裁的生命，而信任的前提就是了解。所以推广仲裁，这不仅仅是关乎律师个人业务的问题，更是关乎国家的大问题。只有我们整个国家内部的平均的仲裁机构的水平提高了，才能够让金字塔尖的那一小部分仲裁机构具有国际的竞争力，才能够提高他们的公信力，才能够让全球的商事主体在进行贸易的时候，约定在国内的一些仲裁机构进行仲裁，那这样我们的国家的利益才能得到更好地维护。

因此我一直相信，仲裁未来在国内一定会有很好的发展前景。现在律师讲究专业化，大家都在都在找好的突破口，而我觉得仲裁其实就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突破口，只是可能很多人还没有关注到这个问题，所以如果你能提前关注仲裁，做到这个领域的专业，那势必会较其他律师有很大的优势。

2023年全国有282家仲裁机构，有8万多仲裁员，这8万多仲裁员中由律师兼任的差不多有5万，而全国律师目前已经超过了70万人，所以按这个比例，只有不到10%的律师具备了仲裁方面的专业能力。而作为仲裁员，不仅让你能够站在中立的角度去匡扶你心中的正义，其实更是对你自身业务能力的认可，因为想要成为仲裁员的门槛也是很高的，不仅要满足执业八年以上，还要在特定业务领域内有相当的积累，比如你特别擅长建工，或者特别擅长合同纠纷，这样你才更有机会成为仲裁员。当然，关注仲裁也不仅只有成为仲裁员这一个路径，还有很多领域都是非常需要专业的法律人士加入的。

最后，我想说的是，志和者不以山海为远，我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们，能够更加关注仲裁，同时也欢迎大家和我或者和瀛和沈阳多多建立联系，也欢迎关注我们辽宁省法学会仲裁法研究会和东北亚国际仲裁论坛，希望能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把国内的仲裁事业发扬光大！

   主编：刘小维          排版编辑：董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