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rgio Ingravalle【德】| 图
老周 | 文
今天,是你陪着老周的第1743天!
一位北京的朋友,问我——这句话(如题),你是怎么理解的?
中国历史上,大概有2000多年的时间里,使用的货币——多是一种外圆内方的铜钱。把钱做成这个样子,当然有浇铸之后方便加工一说,更暗含着我们对宇宙的认识——天圆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枚小小的铜钱,蕴含了天地宇宙。任何东西被赋予某种寓意,气魄就大了。可,麻烦也来了,因为宇宙在我们古老的认知里,还有另外一副模样——混沌。于是,钱这种财富的象征,也不免混沌起来。就拿传统的中国人认为最稳定的土地所有权来说吧。虽说,早就有了土地的自由买卖,张三买李四的地,请来中间人,写好契约文书,方位标志一清二楚,一条垄沟都不带差的,那——地契在谁手里,地就是谁的,哪怕张三出去多年,地还是张三的。明清时期,江南盛行永佃权,田地权(所有权)和田面权(使用权),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可以分别典卖,按说物权是很清晰的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要是朝廷因为“国家需要”,看上了你家的土地,你无论多不情愿,都得让出来。仁慈一点的,还有点补偿,“公事公办”横一点的,连一点象征性的补偿都没有,好在,这样的事并不多。但,至少在理论上,古代中国的土地所有权是含糊的。连脚下最坚实的土地都是如此,其他财产的边界就更糊涂了。我们一向号称以农立国,但几乎人人爱经商,也会经商。富可敌国的商人不用多说,农夫村妇也断不了挑着担子、推着车子、挽着篮子去赶集。挣来的钱,虽然在一般情况下是自己的,但,如果倒霉,赶上了贪虐的官和暴虐的皇帝,那可就不好说了。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县令),想要让一个有钱的主倾家荡产,从来就不是什么难事,要不然怎么会有“灭门县令”一说?秦汉时期的皇帝,一有急需,就拿有“市籍”的商人开刀——商人的钱,就变成了国家的钱。虽然,后来“市籍”这种贱民的称号消失了,但,商人的地位依然不高,他们挣得的家产还是不保险。于是,讲究一点的,赚了钱就去买地,让自己变成地主,然后让家里的孩子读书、考试进入仕途;性子急一点的,干脆花巨资买官,直接混入捐班的行列。总之,是让自己或子孙后代从铁砧变成铁锤,重则让人家破产,轻则保自己的家。政坛风云,宦海沉浮,稍不留神,罢官抄家也是司空见惯的寻常事。你看,富甲天下的石崇,连皇帝帮着自己的舅家——王恺跟他斗富,都斗不过。据说,他家里的厕所都是花团锦簇,香气扑鼻,还有漂亮的婢女(不漂亮的不要,影响如厕的顺畅度)24小时候轮流值班,高捧手纸伺候,害得客人进去后,还以为误入内室。结果,还不是——风向一变,照样家产籍没,身首异处,最心爱的歌妓——绿珠也被连累得跳了楼。当然,如果都像清朝的三朝元老——曹振镛(详见《比贪官危害更大的,官》)那样(这家伙有盐商的家底),天天多磕头少说话,安享富贵的可能性,显然要大一点,但,同样不等于进了保险箱。你再看,和珅。虽然已经被现在的媒体炒成了——天下第一巨贪,好像十恶不赦的样子。其实,他八面玲珑,不光只讨乾隆的欢心。钱,是捞了不少,不过大多出于人家的主动孝敬。而,他多年攒下的家当,在他有生之年,并没有跟他姓钮祜禄氏,而是被后来的嘉庆拿去了。当然,有十大罪状,但,真正的缘由——大概是连年剿五省的白莲教起义,国库空虚,害得嘉庆心里也空落落的,只好来了个——和珅跌倒,嘉庆吃饱。其实,在我看来,也就是半饱,你看,从此之后,嘉庆再也没像他爹那样巡幸江南了。其实,更要命的是,相当多对私有财产的剥夺,都有着相当正当的理由。因为我们的文化里有道德,有意味过于强大的“公”与“私”的概念。你看,那个出过“何以不食肉糜”笑话的昏君——晋惠帝,听见蛤蟆叫,问道——为公乎,为私乎?看来,他并不是真的糊涂,王朝政治的要害就是这么点事,无非是公乎私乎,公私要平衡了,国家也就太平了。国家不言而喻地体现着“公”的一面,由公而剥夺私,即使手段不那么光明,道理上也可以说得过去。有时候,所有的鬼魅行径,只要挂上了“公”的招牌,就可以堂而皇之,官吏们的假公济私,自然也就难免。说到底,哪个时代的“公”其实都掺了80%~90%的“私”,皇帝以天下为家,天下也多少有皇家家产的意思。你看,昔日沛县街市上的无赖——刘邦,做了皇帝,就跟他老子吹牛——你从前老说我没有老二能置业,现在看看谁挣的家业大?其实,古往今来,老百姓都知道这个道理,无论是汉朝还是唐朝,都认为那是老刘家和老李家的天下,也都认可老刘家和老李家对他们土地财产的征用。只要这种事别太频繁,别太无度。当然,那些当官的更是认可来自皇权的“公”的肆虐,落难倒霉时,无论有多大的脾气,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产被抄走。你看,大明万历年间的张居正,有不小的作为,为了和光同尘,也确实腐败过,死后家产被抄,一家十几口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活活饿死——没有一个人有过冲出来想点办法的念头。于是,我们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极端的说法——花出去的钱,才是自己的。你看,一个人只要有点出息,家族的负担马上会加重,人人都认为可以沾上点光,手里有点银子,需要管的人就多。实际上,几乎每个做官的,后面都要管一大家族的人(让他们怎么做清官!)。利益均沾的结果,财产权多少也就模糊了。再加上,有“富不出三代”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等等“魔咒”,社会的资产很难积累起来。西方的历史短,但人家有几百年历史的资本家族,就连小日本也有三菱、三井这样绵延几百年的老商社。而,我们的老字号,充其量也不过是卖卖鞋袜、烤鸭和剪刀的店铺。汉、唐、宋、明都有过大规模的手工业工场,一个个都灰飞烟灭了。你看,古罗马多数时期也是帝制,不过《罗马法》却把物权界定得清清楚楚。罗马的皇帝可以砍大臣的脑袋,但想要没收财产可就难了。关键是,人家文艺复兴很彻底——由市民社会走向现代。其实,我们一直在跟人家学,边学边摸索,这不是什么坏事,好东西确实得学,毕竟是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人家规则的基石,就是——物权(私有财产权),我们恰恰在这个问题上——学得比较慢。推荐阅读(点击图片即可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