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布鲁斯·I·古德门德森 译者:帝林
早在很久以前,步兵便与其他更具技术与物质优势的兵种共享战场决策权。而坦克和飞机的引入,以及速射火炮的发展,使得战场对于步兵来说变得更加致命。
仅依靠步兵,胜利的几率微乎其微。事实上,军队中的步兵人数过多,通常也被视为军事落后的象征。
然而,在所有现代的战场上,步兵依然坚守阵地。讽刺的是,摩托化和机械化的巨大增长,并未导致对步兵需求,在二战期间显著减少。
在缅甸和太平洋的战斗“几乎完全没有装甲的帮助……也几乎没有飞机的介入”。德国人在意大利半岛的漫长撤退中也几乎没有空中掩护,只有少量坦克。
而在苏德战场上,除开战争的前四个月,在战争的最后一年里,几乎所有战役都演变为步兵大军的较量,一场“皮鞋和马肉(在困境中甚至被食用)的斗争”。(帝林:作者不是说坦克没用,而是二战后期已很难像初期一样光靠坦克集群突破,且步兵规模也显著增加)
尽管如此,尤其在法国沦陷后,西方军界仍逐渐倾向于“夸大机械在战争中的作用,同时淡化大量训练有素的步兵的重要性。这种观点源自一个普遍的误解,即战场机动性几乎完全取决于速度。
因此,步兵的行军速度让它显得多余。然而,西方军队痛苦地发现,在所有情况下和地形上,机器的繁多并不一定能保证战场机动性的提升。
在朝鲜战争的“龟兔赛跑”中,中国志愿军的步兵,往往通过夜间进行缓慢但稳定的移动,由此获得了惊人的战场机动性。
而在越南战争中,直升机为美军提供了优越的技术机动性,但北越军队通过轻装前进,显然保持了更高的战术机动性。
虽然美军的步兵单位和小分队几乎都是“通勤”作战,但在更广阔的越南地形中,他们常常因头盔、工兵铲、口粮、防弹衣以及弹药的重量而疲惫不堪。
正如一位曾经在越战丛林中鏖战的老兵所述:“……飞机离开后,我们感受到对这片腐朽荒野的极度陌生……我从未感到如此疲惫,然而我仅仅走了三英里,还不到在距基地行军距离的十分之一……头盔在头上跳动,水壶在髋部晃动,步枪带和弹带在摆动,我们听起来就像是一支废品收购队。”
S.L.A.马歇尔准将的判断是,真正的机动性不可能主要依赖于机械。否则的话,那么完全“可以把所有问题交给军械兵和运输部队”。
在马歇尔看来,机动性与其说是“牵引力和速度”的问题,不如说是“在火力下坚持,并进行还击”的能力问题。
从历史上看,马歇尔的立场相当有力,甚至在拿破仑的时代,部队行军偶尔也能在两三周内每天行进15英里。
二战期间,面对同量级的敌军,盟军的少数部队能够保持更快的推进速度。巴顿的第三军团在诺曼底突破后,平均每天推进仅为15英里;在最佳情况下,一天内也推进了30英里。
一个简单的事实是,现代运输的速度和范围,在很大程度上被现代军队的巨大消耗所抵消。随着越来越多的部队和大量的补给物资被堵塞在后方区域,军队变得越来越依赖于道路。
而随着专业化和复杂化的增加,现代机械化军队在地形、天气和补给上的敏感性也有所增加。在这种情况下,机动性不仅仅是技术装备的问题,也是一种心态和精神的问题。
不幸的是,机械化的出现并没有减轻步兵,特别是盟军士兵背负的任何负重。因此,步兵,仍需要徒步穿越各种地形和气候,并在出其不意的时刻发动攻击,且时刻保持主要的进攻潜力。
虽然上述论点,我并非打算用来贬低机械化的显著优点,但它确实表明了战术机动性,不仅包含技术层面的维度,也包括概念上的维度。
机械化本身既不是提高军事性能的万能药,也不是我们忽视战场机动性上真正问题的借口。根据B.H.利德尔·哈特的说法,步兵的“本地机动性”,即它能够在每个地方行动并从每个位置开火的能力,依然是步兵最为基础的价值所在。同时,这也是它继续作为一个有效战斗兵种而一直存在的重要原因之一。
步兵提供了最小的目标,并且拥有有史以来最好的战场计算机——人类大脑——在二战后发生的30多场重大军事交战中,步兵发挥了显著的,甚至可以说是主导的作用。事实上,步兵适应不断变化的条件之能力是极其惊人的。
讽刺的是,在战后的世界里,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阴影下,改变现状最有效的手段却是一个手里只有一支步枪、而脑中怀揣一个想法的小个子士兵(帝林:可理解为作者的自嘲,亦或老外经常的幽默风格)。
当然了,历史记录表明,正如守护桥梁的赫拉修一样,一小群坚定的步兵,无论是在通往莫斯科的道路上,还是在朝鲜的山丘上,都能影响到与他们人数极不相称的国家命运。
二战中,用马歇尔的话来说,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一小群人在某一地点某一时刻的行动,比24小时后多达十倍的人数所产生的影响要大得多。
通过迅速且富有想象力的行动,孤立的步枪兵和连队,有时甚至能使整个敌军兵团转向,而一个设在路障上的机枪班则开始了对装甲师的打败(帝林:不仅仅是朝鲜战场,北非和意大利其实也发生过不少)。
简而言之,虽然大部队在某个地方提供了支援,但许多伟大的胜利往往依赖于少数人所发起的火力与机动。
对步兵来说,二战小规模分队战术的主要教训是“从适当的阵地、在适当的时机所发起的少量攻击,往往具有压倒性的效果”。
小规模步兵单位在战场上重要性的增强,来源于现代武器射程和致命性的增加,所引发的战术指挥与控制的不断分散。
在1800年,大约需要2万人才能守住一英里的战线,而到1870年这一数字下降到了12000人,1917年下降到2500人,今天则更少于1000人。
战场不再是五彩缤纷的壮丽画面,而是变成了一个阴森、荒凉的地方,战斗人员必须保持高度的隐蔽性。一个迹象表明,美军在诺曼底登陆日进展最大的一个连,只看到了6个活着的德国人。
而无论是核战争还是常规战争的场景,未来的趋势,都指向了小分队更大的分散性和独立性,它们“执行任务指导的作战方式……即使后方上级遭受了重大破坏,它们仍可继续作战。”
因此,虽然在过去,步兵的主要战场焦点集中在旅或团的战线上,士兵要非常勇敢才能避免从战线上逃跑,但现在步兵的战斗生活重心,则似乎是班或小队。
不幸的是, “小单位战术这一被忽视的领域,实际上是每场伟大战役的基础”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引用加布里埃尔和萨维奇的说法,现今美国军官的训练是“:……过于面向参谋职务,并且水平太高,几乎与小单位作战的细节无关。很少有军官真正能理解班、排或连级战斗的细节和复杂性。他们由于过分强调参谋训练,而使得其真正的士兵技能被淡化了。”
在克里米亚战争与一战的间隔期间,基本的步兵战术领域发生了重大变革。这一变革是由步枪的引入所引发的,步枪的改进射程和精度使得防御者在其正面设立的“不可穿透区域”,从150米扩大到500米甚至更多。
同时,侧翼包抄的危险也随着步枪火力有效射程的增加而成比例增加,迫使作战线延长,战术控制也随之分散。然而,尽管射程增加了,需要的部队数量减少了,但以开阔队形发射瞄准射击造成的伤亡,却远不及过去近距离队形对阵的密集队形战斗。
因此,反对开阔队形战术的复杂论点逐渐形成。此外,这一论点还受到指挥和控制因素的支持,并且依据几代人的战术经验所得出的“公认战术格言”加强了,即密集队形的部队通常比开阔队形在遭受重创时更能保持前进动力。
当然,这一论点最终在一战机枪集中的火力下注定要瓦解,但机枪本身也加速了步兵战术的更为革命性的变革。
历史记录表明,步枪首次大规模使用是在克里米亚战争中,其后膛装填的版本,在随后的1864年丹麦战争中出现。尽管在美国内战期间,双方已经都有了数量有限的后膛枪(甚至是连发步枪),但在该冲突中,线膛和滑膛枪仍然是最常用的步兵武器,而欧洲人基本忽略了这一战争的教训。
因此,直到1866年的奥普战争期间,当拿破仑式的大规模冲锋和冲劲被其毁灭性的火力效果彻底摧毁后,速射步枪的真正意义才被充分认识。
在这场战争中,仍受1859年意大利北部战争中法国刺刀冲锋影响的奥地利军队,以密集的冷兵器冲锋阵型被普军步兵的后膛枪击溃。
该武器可让普军步兵在卧倒状态下装填,大大提升了其火力和缩小了步兵的暴露。而这也预示着步兵,最终将超越骑兵,防御将胜过进攻,尽管并非所有观察者都能马上意识到这一点。
在奥普战争初期,普军采用了基于营纵队的厚散兵线,这一阵型一直被伟大的军事评论家安托万·亨利·若米尼视为最佳的进攻阵型。
然而,人们很快发现这种阵型过于密集,随后便采用了更为延伸的连纵队阵型。连纵队由上尉指挥,普鲁士元帅赫尔穆特·冯·毛奇(老毛奇)认为这是最佳的进攻和防御阵型。
为了形成这种纵队,普军连队首先排列成三列紧密的纵队,最高的士兵在第一列,最佳射手在第三列。正常情况下,连队的正面展开72名士兵,然后分成两个各36名士兵的纵队。
在“组成连纵队”的命令下,纵队的三列士兵紧密排列成一个六列深的纵队。这样形成的纵队实际上是三列双排纵队,由前后排列的排组成,每个排由一名中尉指挥。
原纵队第三列士兵组成了“射击分队”,在接近敌人时,它会采用散兵队形作战,第一排距离第二排100到150码,第二排通常比连纵队其他部分提前100码。
散兵通常以“突击”方式发起攻击,难以协调,但通过鼓励他们以小队或“群体”行动来克服这一难题。也为此,奥普战争有时也被称为“上尉的战争”,比较反映了这种连纵队战术的影响。
在1870-71年的普法战争中,双方军队通过实战经验学到,尽管防御时,步枪的射击在远距离能给进攻者造成严重伤亡,但当进攻者接近时,防御火力的效率却并未增加。相反,在600米以内,防御火力的效果显著下降。
这点最初并未充分理解,但后来士兵们逐渐接受了“固定的、恒定的脱靶锥体理论”,也即今天的锥形着弹区。事实上,法国的间接火力展示,足以让一些普鲁士野战军官建议“步兵的作战编制应该是像云一样散开的散兵阵型”。
因为连纵队这样的密集队形,在面对射程达2000码的法国沙塞波步枪时,极易受到密集火力的饱和打击。而德国步兵的“针枪”射程仅为600码,他们通常不得不在1400码的敌军火力下前进,而无法回击。
因此可以说,兵力的密集已经在战场上,让位于集中火力。
直到1888年,德国军队才正式采用开阔队形战术,并认可散兵线为主要的战斗编制。此后,控制措施也得以更新,以适应在开阔队形在火力协调、支援以及预备队方面的战术部署。
尤在大规模战斗中,扩展的队形使得一个指挥官,很难再控制整个营的行动。因此,步兵连逐渐被视为适合进行独立作战的基本单位,而营则仍是最小的独立战术单位。
这种战术的分散化,也影响了营的编制和兵力配置,随着各国军队不断调整以寻求最佳编制。在美西战争和日俄战争中,步兵战术的进一步演变,充分反映了分散队形在现代战场上不可避免的发展趋势。这些战争的战术经验,最终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步兵战术奠定了基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