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应该是在1996年之前的一个暑假，我记得自己还在读小学。
我忘了当时自己在干什么，有个同村的中年妇女忽然慌张地跑到我家的院子喊着：“阿哥（指我爸），阿哥，阿哥在发？”
我从屋子走到院子：“阿拉阿爹不在，什么事？”
她回答：“有个不认识的老头坐在我们家花生地里，好像死了，我想找你阿爹帮我去看看。”
我们是一个以渔业为主的农业村，成年男人以落船捕鱼为生，平日的村子里少有成年男人。当时的我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激起对死亡的好奇心，回答：“我跟你去看看吧？”
我跟着她一直来到她家的花生地，那个地方叫庵根，因为原先是村庙佛灵庵的旧址得名。佛灵庵文革时被拆毁，重建迁去另一地方，但庵根的名字留下来了。
她家的花生地里有一根水泥电线杆，那个老人就靠着电线杆背光坐在地里，双眼紧闭，张大着嘴巴。可能是刚死不久，面相跟活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很多年后我去参加一个亲戚的葬礼，到场后由父亲带着去见最后一面，当时虽然“躺”在水晶棺材里，因为死后嘴巴的肌肉萎缩，有点“面目狰狞样”出来。
我学着电影里的样子，伸出两根手指放到老人的鼻子前试探了一下，跟她说：“好像是没呼吸了，报警吧。”
带我到现场的中年妇女忙去找家里有电话的邻居帮忙打电话报警，那时的村子安装电话的家庭并不多，更不用说移动电话。
我看了他一会儿，他就静静地坐着，夏日的黄昏时有微风，吹动着蒲公英的种子在空中浮动。
等我从水库游泳回来，两个警察已经到了村里，正在找村民了解情况。从他们的对话中了解到，有村民认出老人是隔壁村的，普通农民。说是几年前开始就精神不大正常了（其实是阿尔茨海默症，只是那个年代没这种说法），经常从家里偷跑出来。家人要出去干活，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看着他，没想到这次死在我们村。
警察还了解了一下“老人生前有没有跟人闹矛盾”之类的问题，排除他杀可能，然后认真地让受问询人在每个回答都戳上手指印。
后来，我在一次看《动物世界》时看到大象在临死前会离开群体，独自前往一个僻静的地方等待死亡，这个地点通常被称为“象冢”。我忽然想起了这个老人，不知道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
明天冬至，在码头带客人上山落葬，算是我加入殡葬行业以来第一次带客上山，忽然就想起了年少时目击的第一起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