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星期六。
快中午的时候他老婆买菜回家就看到他这样下身赤裸已经猝死在自己家的坐便器旁。
他的头杵在地砖上,屁股撅着,短裤耷拉在大腿根部。浑身的肌肉已经僵硬(后来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给他穿上衣服)。
她老婆电话叫来了她的哥哥,还有几个近亲。
有人提出要不要报案,进行尸检。
他的老婆考虑后拒绝了。
他的老婆是社区医疗站的医生。
“应该是脑血管破裂了。”他的老婆说。“他已经便秘七天了,在大便的时候可能用力过度导致血管一下子爆裂了。”
他患有高血压、动脉硬化已经十几年了,一直在吃药,病情控制得不错,想不到在这个冬天因为便秘在大便的时候用力过猛一下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死去了。他在死前的一瞬间很有可能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加油!加油!再用一把力就可以成功了——这从如小荷一般露出尖尖角的肛门口的一小撮大便就可以看出来。
想不到这最后的努力,要了他的命。
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好在平时工资奖金都按月上缴老婆的,这就省去了许多麻烦。
他的老婆刚看到他时猛地扑上去,叫他的名字,按他的人中,给他做人工呼吸——在她的嘴唇触碰到他冰冷的嘴唇时她一下子瘫软在地砖上,一开始是抽泣然后嚎啕大哭起来:“你这个死鬼!你叫我怎么办啊!你叫我以后怎么办啊!”
尸体在客厅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殡仪馆来车把尸体抬上不锈钢抬架,送走了。
他的老婆打电话给在省城读大学的女儿赶快回家:家有急事,速回。但是具体什么事,却没说。
尸体放在停殓间。
他的丈母娘叫来了念佛婆,还有道士。虽然他什么也不信。
单位来了个工会主席,还有他所在部门的负责人,用一只白色的信封装着拿来了一笔抚恤金,还有一只花圈。
他生前没有什么爱好,空闲的时候喜欢叉一点小麻将,还有喝一点小酒。第二天向遗体告别的时候那些酒友和“麻友”来了几个。
他们绕着他三鞠躬,转了一圈后,就去外面的走廊上抽烟聊天。
他的老婆哭得很大声,顿足捶胸,好像要瘫在地上一般。她的两个堂姐妹一边一个搀着她。
他的女儿只是站在他旁边轻轻地抽泣。
现在火化都是视频直播的。他们在外面等了两个多小时,就有人捧着一个骨灰盒出来了。
他的女儿捧着他的遗像,他的一个侄子捧着他的骨灰盒,亲朋好友二十几个人抬着花圈和花篮,把他送到了仓促托人搞定的坟地,埋了起来。
然后他们一起去本地比较有名的那家饭店吃“豆腐羹”。
一开始他们感叹他的仓猝离世,他在世时的一些趣事,后来就开始寻找麻将搭子,讨论那个歌厅的小姐姐好看,最近在做什么生意……有几个喝到兴头上,差点划起了拳。
一两个小时以后,吃饭的人陆陆续续散了。
他的老婆回到家里,人还是呆呆的,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几个月以后她把他的衣服整理出来,送到垃圾站扔了。
他的女儿在家待了三四天,回去上学了。那边还有一个男朋友在等着她。
一个月以后,生活回归到正常(可能一个月还不到)。
他的老婆和女儿有时候会想起他。他的那些酒友和麻友在聊天的时候,或者在缺少一个搭子的时候偶尔会提起他——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想起提起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
几个月后,他这个人几乎从所有的人记忆中抹去了。
他在这个世界哭过笑过玩乐过结婚生女过,在单位里和几百个人一起工作过。
但是在他死去几个月之后,他就如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般。
是的,就如没有存在过。
后记
我在这里想说的就是:人生的无常、无意义和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