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样的深秋季节,收割了稻子。小小的我抱着二三把稻谷来来回回地送给爸爸堆稻垛子。天暗了,冷了,大地凝了露。我的小腿重得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动了,眼困得睁不开,肚子饿得瘪瘪的……而我依然像具小小的行尸走肉抱起一把把稻谷。这时,妈妈说了句:你抱的每一把稻谷,都帮了爸妈的大忙。
从此,这句话就烙刻在了我的生命里。每当我觉得缈茫无望时,就回到了当下的细小里。在细小里踏实,再生发希望来。
我以为我的这次“环太湖1号公路马拉松”是跑不成了。十月头一兴奋连跑了四天的十几公里,膝盖就不对了。我笑自己——意志力跑到肉体前面去了。只能停下来休息养膝盖。自此,我一步也没跑过。对这个半马在心理上也放弃了大半,何况感冒才好。
但我还是要去了,感受一下氛围也是好的。
睡梦中听得哗哗的雨声,是要冒雨跑吗?那倒有些个意思的。在车里备了一套厚衣服,在家门口的面店里吃了碗“热辣滚烫”的面后,就独自一人在凌晨的黑暗里出发了。
接近比赛场地就堵上了,我见势不妙,直行也打了个弯,找了地,停好车,步行前往。降温了,冬天里的冷了,我穿得很暖和。
我顺着人流,看着指示牌,寄了包,到了起跑点。这次有三万人参跑,非常壮观。我置身于巨大的陌生里,很踏实。
天上乌云如水墨流转,夹杂着雨丝。人群兴奋得像条涌动橙色激流。在那个当下,我给到自己信息依然是当个障碍物,完不成就上收容车。
发令枪响,人群如泄洪的水流泻而去。我在拥挤的人流里压低帽沿,默默地跑。每当这种时候,我都吝啬得不会抬起头来,多看一眼帽沿视线范围之外的景物,话也不肯说一句,胳膊也不肯摆成大幅度,甚至手机上的运动软件也不会开。怎么聚力省力就怎么来。
一开始,我帽沿下视线范围里拥挤着参差的腿与花花绿绿的鞋。耳边嘚嘚的跑步声,像一首低沉的交响乐。跑着跑着,我帽沿下的腿与鞋就稀了。我落后了。我没有一点追赶的意图。虽然大家都在跑,但他们的速度丝毫不会打乱我的节奏。我与他们有关也完全无关。我只跟自己深切地在一起。
我膝盖上有微伤,又一个半月没跑过。这次直接把自己拉到半马的跑道上,我要好好感受自己的身体状况。并根据实际情况做出选择。
我先跟自己的身体对话,拍拍自己的双腿,绑着厚护膝的腿,希望它们能配合我跑完全程,并承诺赛后会好好休养。
每当我去做一件有挑战性的事时,我总先要得到自己身体的允许。就像那次单日单车环太湖一样。一般情况下,身体都会配合的。哪怕上手术台。
我习惯跟自己对话,也得出了人生真谛——世间唯有那个“自己”始终跟 “我”在一起,无条件地支持着我。这可能跟我从小没有玩伴,总是自己陪着自己玩不无关系。我还有种不自觉的“自言自语”的习惯。这保证了我与人类保有一定的距离感。
跑出六公里后,我的膝盖并无不适感,便生出了完赛的念头。一旁是我最热爱的太湖起着浪;风不大不小推着我向前;地上初落的叶欢笑着翻滚向前,这一切都在为我加油。我在心里笑。
跑到十公里,我坚信自己可以完赛。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次跑半马的绊脚石,居然是“达 ·芬奇”。我看手机电量充足,戴上手机听起了“书”,这“书”偏偏讲着最擅于半途而废的达 ·芬奇,什么都可以撂挑子跑路的达·芬奇,对什么都只有三分钟热度的达·芬奇,天马行空屡教不改的达·芬奇。我都跑笑了——在我最需要坚持的时候,超级绘画巨匠,在我耳边一个劲地说“拉倒吧”“放弃吧”……
真够魔幻的。
然后,我的大腿根及屁股上的肌肉开始紧了,酸了。加上转了个弯,逆了风。跑得愈发吃力起来。原本的那种均速打破了,跑跑走走。人群呼啦啦地超过我了。
这种有些竞赛性质的活动,总需要找一个平衡点的。个体与外界他者间的动态平衡。在个体量力而行的基础上,与外界的对比着提升一点。
在最初的五公里,人群都挤在一处,我的速度也上去了,并没有被拖着跑的被迫感。而到了十五公里左右,再怎么样的人群对于我都无济于事。我对自己说的是:每一步都算数,跑一步,就离目标近一步;跑十步,就离目标近了十步。今天已经超出预计了,完赛就万岁。我拍拍自己的身体,觉得她无比的棒。
说来也怪,最后的几公里,倒没有开始的五公里那么遥遥无期。18公里,19公里,20公里,21公里……一个个公里提示牌很快地出现在我眼前。这种错觉感让我感受到了胜利在望。
到了21公里处,别人都在加速冲向终点,而我去拍了张照。赶在关门兔前跑过了终点。
这是我跑得最慢的一次,也是最神奇的一次。一个半月没跑,居然也能完赛。哈哈哈~~~完美!
谢谢亲爱的“自己”。也谢谢汹涌的人群。
【往期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