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都中年了,失去一个妹妹后,才惊觉——我们姐妹居然没有聊过天,谈过心。
我母亲是一个将自己从家乡这片土地上硬生生拔出来的人。我和弟弟蒲公英似的散落在远方。母亲从不后悔远嫁。很多年以后,我懂了母亲为了保持住自己的本性使然所做的诸多改变。她身上有一种英雄主义,而她的女儿我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认同了妥协才是生活的智慧,生活得并不棱角分明。
回妈妈的老家次数是不多。小时候,汽车火车地倒来倒去,奔波得极辛苦。依然记得母亲怀里抱着熟睡的弟弟,牵着我的小手,大包小包的在一个昏黄的路灯下下了火车。那种突如其来的茫然与黑暗,一下子吞并了我,并尾随至今。像一种生命的真实。
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陌生一会儿就疯在一处,没有秘密和心事。虽然语言上有些隔。再长大些,都懂了些事,各自学业工作成家。再回去是一种礼仪上的需要与客气。
直到小表妹病了,过世了。我才思考起这种隔着物理距离的亲情来。
那片土地上亲人的所有故事,都是一种听闻,一种片面。我连个旁观者都算不上。
但表妹过世了。我开始拼凑起我所了解到的细细碎碎,想了解那些亲人间的真实。
这么多兄弟姐妹间,跟大表妹最说得上话了。七月南京培训,我没有告诉她,她有些责怪。这次再去就提早告知了她。她放在了心上,那天一早就发来了信息。有些感动。
她忙完工作,坐上一个半小时的地铁来与我相见。选了离我宾馆近的餐厅相见。
这次我们第一次亲密相见。她还是如此皎洁,面如春风,给人一种扑面而来舒畅感。
我们随意聊着,婚姻家庭孩子事业还有我们的妹妹。小表妹的乖巧懂事一直是我最大的迷惑?她已经病到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了,却依然还关心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全然没有了小时候的任性调皮。我只是迷惑,但我也并不想拥有真相。她真是太好了,太让人心疼了。她走得那么坦然,给了生者最大的释怀。
大表妹说: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代人就不太会去纠结?无论痛苦幸福,都放得下,都会回到生活本身。我惊了一下,点头称是。
她又说:生命的负责只剩下“生我的,我生的”还有自己的独立与强大。听罢,我明白我与她是有着深刻的共通性的。心下欣然。
现实,让她从一个乖乖女蜕变成一个战士——独立而强大。突破了社会和父母给予她的传统思想囚禁。蜕变得很美丽。
我们又聊起自己的父母。她觉得我母亲是个超可爱的人,是个遇着事就着急就失眠还一点办法也没有的老可爱。还胖呼呼的。说完笑了。
我说:我挺羡慕她的,无论如何她一直在做她自己。遇到的时代也是好的,起码一直是向上的。如今老了,我成了她的哆啦A梦,实现着她所有的愿望。而你的妈妈更幸福,做了一辈子的公主,被哄了一辈子。
她笑了:这个公主,哄得我也累啊。想来也是,她去医院做个小手术,这个妈妈都陪不了。公主的世界里全是公主自己,这个妈妈就不太明白女儿的辛苦。好在爸爸懂,什么都支持她,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如今的她有着披甲战四方般的强大,爱人支援新疆三年,正好是孩子高中三年。她又是某局的副局长,工作上很繁忙。但她井井有条,有着随遇而安的智慧和大气。
她又说起她的几个梦,我自然代入为她的深情与不舍。我们就这么闲聊着,直到不得不拥别。
我与她的闲聊,像与另一个自己对话。只是我没有她那么坦荡明媚。
【往期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