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德里克·詹姆逊逝世 | 他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最重要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

学术   2024-09-23 18:55   北京  

《纽约客》评论家亚历克斯·罗斯在其个人网站宣布,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哲学家弗里德里克·詹姆逊(Fredric Jameson,汉名詹明信)于当地时间9月22日去世,享年90岁。詹明信的家人夏洛特·詹姆森也发文称,“他的健康状况恶化如此之快,令人震惊,好在我们能够把他带回家,让他在最后的几天里感到舒适。”



詹姆逊是当代美国著名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批评家,美国杜克大学比较文学和批评理论讲座教授,因其具行重大社会影响和学术影响而被誉为“引导了美国人文学科的方向”。近年来致力于讨论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和全球化问题,其著述成为相关研究的必读书。对中国知识界和思想界有着重大影响,20世纪80年代在北京大学的系列演讲“后现代主义和文化理论”,至今依然是中国学者理解“后现代主义”的主要理论依据;他提出的第三世界文学的“民族寓言”问题,直接影响了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的阐释构架;他的著作在中国知识界和思想界拥有广大读者,其中《马克思主义和形式》《语言的牢笼》《政治无意识》获得了极高声誉,被称为“马克思主义的三部曲”。


《詹姆逊文集》(全14卷)2018年在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主编王逢振教授认为,《政治无意识》一书是理解詹姆逊著作的基础。今天,我们借王逢振教授为文集所作总序的部分内容,纪念这位影响了几代学人的大师。




《政治无意识》:读懂了这本书,就克服了他的著作晦涩难懂的问题



文 | 王逢振


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詹姆逊已被公认是最重要的马克思主义批评理论家。但直到《政治无意识》出版之后,他的独创性才清晰地显现出来。他在该书的一开始就鲜明地提出自己的主张:“总是要历史化!”并以此为根据,开始了对他称之为“元评论”的方法论的探讨,对于长期存在的美学和社会历史的关系问题,从理论上给出了一种自己的回答。与传统的历史批评形式相对,詹姆逊不仅把文化文本置于它们与历史语境的直接关系之中,而且从解释学的角度对它们进行探讨,探讨解释的策略如何影响我们对个体文本的理解。但与其他现代解释理论不同(例如罗伯特·姚斯的接受理论),詹姆逊强调其目标是一种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分析,并认为马克思主义包含所有其他的解释策略,而其他的解释策略都是片面的。


《政治无意识》奠定了詹姆逊在学术界的地位。有人说,詹姆逊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最重要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只有英国的雷蒙德·威廉斯写出过和他同样重要的作品。“詹姆逊是当前文坛上最富挑战性的美国马克思主义思想家。他对法兰克福学派主要人物的解释,他对俄国形式主义、法国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的解释,以及他对卢卡奇、萨特、阿尔都塞、马克斯·韦伯和路易斯·马丁的解释,都对20世纪马克思主义和欧洲思想历史做出了重大贡献。詹姆逊对小说发展的论述,对超现实主义运动的论述,对巴尔扎克、普鲁斯特、阿尔桑德洛·曼佐尼(Alessandro Manzon)和阿兰·罗伯格里耶(Alain Robbe.Grillet)这些欧洲作家的论述,以及他对包括海明威、肯尼思·勃克(Kenneth Burke)和厄休拉·勒奎恩(Ursula Le Guin)在内的各类美国作家的论述,构成了强有力的政治的理解。詹姆逊是当前杰出的马克思主义批评家,很可能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以社会历史为导向的批评家……他的《政治无意识》是一部重要著作,不仅文学家要读,历史学家、社会学家以及哲学家都应该读它。“在大量的批评看法当中,詹姆逊坚持自己的观点,写出了最动人的谐谑曲式的著作。


……


应该说,《政治无意识》是詹姆逊的最重要的作品。在这部著作里,詹姆逊认为,批评家若想解释文本的意义,就必须经历一系列不同的阶段,这些阶段体现在文本之中,通过系统地解码揭示出来。为了做到这点,他汲取20世纪各种理论资源,从诺斯罗普·弗莱(Northrop Frye)的四个解释层面到拉康的无意识理论,从俄国形式主义到后结构主义,从德里达的解构主义到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论述,几乎无一不被加以创造性地利用。在他看来,马克思主义批评不是排他性的或分离主义的,而是包容性的和综合性的,它融合各种资源的精华,因此可以获得更大的“语义的丰富性”。批评家应该考察文本指涉的政治历史、社会历史(按照传统马克思主义也就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和生产方式的历史。但这些方式不是互相取代,而是互相交叠融合,达至更高层次的普适性和更深层次的历史因果关系。

詹姆逊一向注重对总体化的探讨,包括伴随它的总体性概念、媒介、叙事、部分和整体的关系、本质和表面的区分、主体与客体的对立,等等。他认为,总体性是在对矛盾的各阶级和对抗的生产方式的综合的、连贯性的叙事中表现出来的,对这种总体性的观察构成现时“真正欲望的形象”,而这种欲望既能够也确实对现时进行否定。但这种概念的作用不同于后结构主义的欲望概念,它是一种自由意志的结构,而不是存在意志的结果。


詹姆逊对总体性的设想,在他对欲望、自由和叙事等概念之间的联系中,清晰地展现了出来。他在讨论安德烈·布勒东(André Breton)的《超现实主义宣言》(Premier manifeste du surréalisme)时写道:


如果说超现实主义认为,一个真实的情节,一个真实的叙事,代表了欲望本身的真正形象,这并不过分;这不仅按照弗洛伊德的看法纯心理的欲望本身是意识不到的,而且还因为在社会经济关系里,真正的欲望很可能融化或消失在形成市场体系的那种虚假满足的大网之中。在那种意义上说,欲望就是自由在新的商业语境中所采取的形式,除非我们以一般欲望的方式来考虑自由,我们甚至认识不到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


詹姆逊认为,当代批评的主要范畴不是认识论而是道德论。因此他不是构成某种抽象的存在,而是积极否定现时,并说明这种否定会导向一种自由的社会。例如,德里达虽然揭示了当代思想中的二元对立(如言语和写作,存在和虚无,等等),但他却没有注意善与恶这种类似的道德上的二元对立。对此詹姆逊写道:


从德里达回到尼采,就是要看到可能存在一种迥然不同的二元对立的解释,按照这种解释,它的肯定和否定的关系最终被思想吸收为一种善恶的区分。表示二元对立思想意识的不是形而上的玄学而是道德;如果我们不能理解为什么道德本身是思想的载体,是权力和控制结构的具体证明,那么我们就忘记了尼采思想的力量,就看不到关于道德的丑陋恶毒的东西。



詹姆逊把西方哲学和批评从认识论和形而上学转向道德的这种观点,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对欲望概念的政治化的阐述,在西方具有重要的意义,因而也比后结构主义的欲望概念更多地为人们接受。


大体上说,詹姆逊在《政治无意识》里所展现的理论思想有四个层次。第一,他坚持对各种事物的历史参照,比如人类的痛苦、人类所受的控制以及人类的斗争等;同时他也坚持对著作文本的参照,比如文本中充满对抗的历史语境,充满阶级和阶级矛盾的社会条件,以及自相矛盾的思想意识的结构等。采用这种方式,他既接受后结构主义的反现实主义的论述,同时又否定其文本的唯心主义;他承认历史要通过语言和文本的解释进行思考,但他仍然坚持历史的本体存在。第二,他坚持自己的解释规则,即资本主义社会物化过程的协调规则。这种协调采取谱系的结构形式,既不是遗传的连续性,也不是目的的一致性,而是一种“非共时性的发展”(nonsynchronous development)。按照这种观点,历史和文本可以看作一种共时性的统一,由结构上矛盾或变异的因素、原生的模式和语言等组成。因此詹姆逊可以把过去的某些方面看作现时物化因素的先决条件。第三,他坚持一种道德或精神的理解,遵循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概念,认为再现的结构可以使个人主体想象他们所经历的那些与超个人现实的关系,例如人类的命运或者社会的结构等。第四,詹姆逊坚持对集体历史意义的政治理解,这一层次与第三个层次密不可分,主要论述超个人现实的特征,因为正是这种超个人的现实,把个人与某个阶级、集团或社会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


实际上,《政治无意识》包含着他对文学方法的阐述,对文学形式历史的系统创见,以及对主体性的形式和方式的隐在历史的描述,跨越了整个文化和经验领域。詹姆逊大胆地建构他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他认为这是广阔的、最富包容性的理论框架,可以使他把各种不同的方法融入他自己的方法之中。他在从总体上考察了文学形式的发展历史之后,通过对意识形态和乌托邦的“双重阐释”(坚持乌托邦的同时对意识形态进行批判)的论述,确立了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解释方法。受卢卡奇启发,詹姆逊利用历史叙事说明文化文本何以包含着一种“政治无意识”,或被埋藏的叙事和社会经验,以及如何以复杂的文学阐释来说明它们。在《政治无意识》里,詹姆逊还明确谈到了资本主义初期资产阶级主体的构成,以及在当前资本主义社会里资产阶级主体的分裂。这种主体分裂的关键阶段,在他对吉辛、康拉德和温德姆·路易斯的作品的分析中得到了充分表现,并在他对后现代主义的描述里得到了进一步深化。


《政治无意识》是理解詹姆逊著作的基础。要了解他的理论,必须读这本著作,或者说读懂了这本著作,就克服了他的著作晦涩难懂的问题,就容易理解他所有的其他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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