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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大雪节气,奶奶从院子里挖出根菜,在北方根菜的家族里,红萝卜的地位不高,但因能做灯广受重用,升位不少,受到人们的喜爱。
出浴后的红萝卜光滑鲜亮,躺在案板上“为鱼肉”,长圆形的像带了尾巴的红色炮弹,用手摸上去硬硬的,滑滑的;圆柱形的像红亮亮的灯笼,传递着丝丝温暖;圆球形的像红彤彤的苹果,看它的样子,我垂涎欲滴,拿起一个,想啃一口。
“皮辣瓤甜,一会儿让你吃个够。”奶奶笑嘻嘻地逗我说,又伸手刮了一下我的脸。奶奶挑贡品似地选了一个肚大腰圆的红萝卜王,左手按着红萝卜,右手拿刀,刀劈卜“山”,“咔嚓”一刀,红萝卜身尾分家,切口直径30厘米,红皮白瓤,用小铁勺从切口中间,捥出一个小碗状的窝窝备用。
捥出的红萝卜肉像晶莹的冰,洁白的玉,我拿一块放嘴里,哇!真好吃,凉凉的,吃起来口感超级棒,甜丝丝的,还带着一点辣味,水分特别多,吃起来特爽口,美妙的感受无法言表。
我津津有味地吃着。奶奶说:“给你出个谜,猜着了,接着吃,猜不着,罚干活。”
“行”我大声回答。
“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大家一分手,衣服就扯破。”奶奶说出了谜面。
我左手托着腮帮子,歪着头,皱紧眉,幻想得入了魔一般,楞楞地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想啊想!脑袋瓜都想疼了。又换了个姿势再想,右手托腮,左手一会儿挠头发,一会儿摸下巴,左思右想猜不出谜底。
该交卷了,我一个接一个地胡诌谜底,奶奶摇摇手说:“不对,不是。”
“亲奶奶,好奶奶,您快告诉我吧。”我晃着奶奶的胳膊央求。
奶奶变戏法似的掀起案板上的鳖盖子,露出大蒜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和奶奶异口同声说出谜底“蒜”。
吃蒜猜不出谜底蒜,认罚呗!
“罚你剥蒜,别伤着蒜头。”奶奶安排完任务,蹬蹬蹬,迈着小脚忙别地去了。
我听说剥蒜,高兴地又蹦又跳,奶奶又要做红萝卜泡蒜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在单调乏味的生活中,没有玩具自己造,红萝卜做灯,灯里泡蒜,曾是我乐此不疲的至爱。
我拿起一头紫皮蒜,左手抓住蒜身,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蒜皮,向边上用力一拉,外衣就扯破了,兄弟分手掉在案板上。我左手捏着蒜瓣,右手把大拇指甲插进蒜头,食指掐住蒜皮一撕,一面蒜皮就这样被剥掉了。如是再三,剥出的蒜瓣横七竖八的躺着,白白的如月牙,瘦瘦的像狗牙,胖胖的像瓷娃,它的身下面是一个圈圆的底,看起来像一只小眼睛。我大拇指甲缝疼得火喇喇的,放嘴里漱漱,用舌尖舔舔,才好多了。
奶奶从筷子筒里抽出一根象牙白的高粱秆,用小刀轻轻地剖开,剐去秆瓤,剩下厚薄均匀,光滑纤细的秆皮,放热水里泡些时间,待其软化后,用小刀切出两拃长的细篾,色若象牙,和蒜瓣的颜色浑然天成。
我给奶奶打下手,递蒜瓣做灯,其过程充满了乐趣,有着别样的快乐。
奶奶个头不高,头发如银丝,眼睛笑起来纤细如梭,微黄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雕刻着她的人生与沧桑,常年的劳作,奶奶的手被风吹,被雨淋,被日晒,粗糙的手指头每一节小骨和另一节接合的地方都箍出了一个圈,简直像是一串儿短短的香肠似的,奶奶的手指箍得已经伸不直了。
奶奶端坐在板凳上,戴上老花镜,选好肥大体胖后劲大,蒜头泛青绿的蒜瓣,右手捏住似银的细篾,左手拿月牙似的蒜瓣,选好角度,一篾穿过首个蒜瓣,穿过第二个、第三个……然后,像拨算盘珠将蒜瓣向后拨,蒜瓣像听话的胖娃走到篾尾剩1厘米处停下,那是与篾头相接留下的。奶奶边穿蒜瓣边告诉我说:“穿蒜瓣要整齐,中间留一点距离,泡水后蒜膨胀,蒜瓣都能喝到水,蒜苗才长得整齐匀实。”朴实的话语既教给我生活的常识又有启迪。
蒜瓣越穿越多,细篾越穿越短,穿成了一条蒜瓣串,奶奶把蒜串轻轻地放在案板上,像放了一条“珍珠”链,首尾相接后,一条“珍珠”链就成一只“玉镯”了。
奶奶伸颈摇头,扶扶眼镜,伸伸手指,左手抓住串头,右手捏着串尾,像给炸弹装引信,轻轻的,慢慢地对接,奶奶鼻梁上的眼镜一滑再滑,蒜瓣肚子里的细篾一弯再弯,180°、300°、359°,1厘米,5毫米、1毫米,尾篾天衣无缝的地扎进串头蒜瓣里,360°,蒜瓣串变成一个完美的圆,成了浑然一体的象牙白“玉镯”。
奶奶把质地致密细润,颜色柔和淡雅的“玉镯”,放进红萝卜“碗”里,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蒜兄弟衣破分离,穿篾重聚,又有了新家新母亲。奶奶往红萝卜“碗”里倒入水,一水泡二菜,用麻线拴住红萝卜,头朝下吊起来,一个红彤彤的灯笼挂在了屋中。
我挑起给红萝卜灯浇水的重担,每天第一件事,站到高凳子上,看看红萝卜灯,一个个蒜瓣懒洋洋地站在水里,勾肩搭背,挤在一起像一朵大莲花,真美啊!我三天给大莲花换一次母亲刚挑来的井水,让它喝饱快长。
三伏敞门不觉风,三九关门风割脸。朔风像调皮的孩子,穿门而入,吹得黑水缸结出“冰之眼”,吹得洗干净没沥干水的盘碗碟“吻”在一起,吹得红萝卜“碗”里蒜瓣披冰甲,吹透我贴皮“筒棉袄”,鼻涕淌过河。我眼泪汪汪地问奶奶,红萝卜和蒜会冻死吗?奶奶摸摸我的小脑瓜,笑微微地说:“它们命大,冻不死,过几天就发芽了。”
一天一夜,一时一刻,一分一秒,我盼望着,盼望着奇迹出现。
忽然有一天,吊着的红萝卜头顶发出了鹅黄的嫩芽,探着头,惊喜的看着陌生的我。端坐着的蒜瓣钻出了小嫩芽,它们是黄绿色的,好像张开的小嘴里伸出的小舌头,秀出的鬼脸。我服了,奶奶真是料事如神。
在我精心照料下,红萝卜芽大十八变,变成了红叶柄绿齿叶的长缨,像红灯笼的长彩穗。蒜瓣芽大十八变,变成了绿油油的蒜苗,长得整整齐齐的,像列队的士兵,一个个英姿飒爽。
红萝卜灯,这株萝蒜最佳的拍档,这株红绿相间的小景,这株名贵无比的植物,集大地之精华,聚日月之光辉,唱生命之赞歌。
红萝卜灯,红得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绿得像一幅绿意盎然的画,红绿得像一首吟诵自然的诗,火热,蓬勃,舒畅,给寒冷的冬天增添一抹春的气息,带来一抹春的生机,给坯屋带来一份吉祥,增添一分温馨,给童年增添美丽色彩,带来无限快乐,伴我度过冬季最寒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