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作者：郭慧
编辑排版：陈禹含
“棕熊是我们的土地主，盖房子和搭帐篷都要请示它”；
“棕熊怕马，因为很久以前马把熊的脚后跟踩掉了，现在熊都没有脚后跟”；
“棕熊和我们人差不多，它们的胳肢窝下面有一块人肉”；
……
在青藏高原上进行田野调查久了，就会收获特别多有关棕熊的故事与传说。这些传说因不同地域的文化差别，又呈现出各种版本与特点。然而，这些故事都有一个共同点：这些故事就像纽带或桥梁，让自然中威猛甚至可怕的熊和我们的生活与文化建立了联结。听了这些故事，我们和熊的关系好像变得亲近了许多。
17世纪西藏的熊面具（图源网络）
棕熊作为世界上分布最广的熊类，从亚洲到欧洲、美洲……今天我们将带您从青藏高原的棕熊出发，探索全球各地有关棕熊的信仰与传说，看看其他文化背景下的棕熊是什么样子的？
青藏高原－喜马拉雅地区的棕熊
青藏高原及喜马拉雅地区的棕熊包括两个亚种，分别为栖息于喜马拉雅山西北部的喜马拉雅棕熊（Ursus arctos isabellinus），它们的皮毛颜色较浅为红褐色；栖息于喜马拉雅山东南部的西藏棕熊（Ursus arctos pruinosus），它们的皮毛颜色通常较暗，颈部毛发有明显的白色“领子”。
西藏棕熊（蓝色区域）和喜马拉雅棕熊（红色区域）的分布区域
（图源：Lan T et al.）
在青藏高原，除了文章开头提到的三个有关棕熊的民间故事外，人们一提到棕熊就会联想到另一个野生动物——旱獭。有一种说法是（玉树地区收集），棕熊、旱獭、狗獾都可以被称作“土地主”，一方面，它们的生活和土地息息相关；另一方面，这三种动物连同青蛙，是最接近人类的动物，因为它们的胳肢窝下长着块人的肉。
尤其在西藏北部的那曲地区，人们说棕熊是和人最相似的动物。它们喜欢用野葱搭配着肉来吃，自己受伤了，也会像人一样为自己的伤口止血（用泥巴和草混合在一起），还会在自己睡觉的地方铺草，像床一样，甚至还会给自己盖被子。
在喜马拉雅地区一直流传着在珠穆朗玛峰附近活动的一种动物——གཡའ་དྲེད （雪人，Yeti）。早在19世纪末就有英国殖民军队发现过雪人的足迹，19世纪中历史记载发现在西藏墨脱有被雪人抓死的藏民，身上留下的气味臭不可闻。之后不断有各国探险家、登山运动员发现过雪人的脚印甚至毛发。上世纪60年代初期，尼泊尔政府甚至开始立法保护雪人，禁止捕猎。
尼泊尔昆琼寺收藏的所谓雪人的头皮
然而，本世纪开始后，各国研究学者通过对野外搜集与博物馆及私人收藏的雪人样本进行DNA检测，发现雪人传说的生物学原型应该是西藏棕熊、喜马拉雅棕熊及喜马拉雅黑熊。
在藏传佛教中，棕熊还是一位女性护法神德春拉姆的坐骑。德春拉姆是宁玛巴的一位护法，也是西藏芒康色登寺一直传承下来的一位护法。护法现身时，如果远看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性，如果我们走到她的边上，她就化成了一阵风。德春拉姆护法对敌人修诛法的时候，会显现出忿怒相，并且骑着一头棕熊，右手拿着人形胜利幢，左手拿着人的心脏。但当她帮助大家时，显现出来的就是十六岁少女的形象。
护法神德春拉姆和她的熊坐骑（居·扎西桑俄绘）
喜马拉雅山西麓的部分藏族地区，流传着一种母亲怀孕生产因难产而进行的助产仪式（gto）。一边念诵咒语，一边将一条当地的鱼嘴对着母亲的腹部，发出“phu”的声音。再将鱼放在盘子中，倒入水，分别加入烧焦的一根孔雀羽毛和八根喜马拉雅棕熊毛发，边念诵咒语，边让母亲喝下这份圣水，可以使母亲顺利地生产。
日本的猎熊与祭熊仪式
在日本北海道的阿寒湖附近，居住着日本的原住民族阿依努人。在阿依努族的传统中，有将猎熊、猎鹿作为主要的食物来源。每隔一年会上山捕捉小熊，尽心饲养1—2年后，用箭射杀小熊，吃熊肉、做熊靴、砍下熊头作为装饰。其中最主要的熊种就是栖息于北海道的棕熊。
1870年绘制的阿伊努人祭熊仪式
虽然阿伊努人的猎手非常渴望得到棕熊，他们也十分在意被杀掉的棕熊会怎么看待猎熊者的行为，于是通过举行“祭熊仪式”，牺牲熊的同时将其神灵送回神界。熊被杀死后，女人们会为熊哭泣，熊被送到祭坛上，人们向死去的熊赠送礼物，并向神灵祈祷。之后熊被肢解，熊头被剥皮，人们把熊头放在一根Y字形的树杈上，使其面向东方的高山，意味着将熊送到山上。之后再将头骨带回村庄，象征神灵已经回到它的世界。
北极圈的原住民不敢叫熊的名字
和青藏高原的藏族信仰文化相似，全球很多地方的原住民文化中，都不敢直接叫出或提到熊的名字。熊作为具有强大灵魂的动物，人们认为激怒这种灵魂，会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在北极圈附近的原住民们甚至认为，熊代表着或在精神上受控于某种超自然的生命或力量，这种超自然力量同时支配着某些猎物的潜在数量。也就是说很多人认为，熊的灵魂控制了所有的动物。这种灵魂能够将猎物释放出来供人类食用，可一旦它被激怒，就会收回那些猎物。
公元前2000年的一根史前芬兰文化中用于仪式的熊头石棒
（图源：museovirasto）
这些原住民还认为熊可以听懂人类的语言，所以需要非常谨慎，不能直接提到熊，而是用各种委婉的说法代表它。在北美的纳瓦霍族印第安人（Navaho）把它称为“杰出的年轻首领”；阿拉斯加的科优康人（Koyukon）把熊称为“黑家伙”；芬兰人称熊为“森林主人”“林地的骄傲”；西伯利亚北部的尤卡吉尔人（Yukaghir）把熊称作“地球的主宰者”……所有这些名称，都有一个共同点，反映了熊的精神力量、控制力和强壮身体力量。
北美洲“大熊座”的来历
很多将熊奉为神明的文化中，都认为它们可以控制太阳，也有很多民族把熊看作夜空里的一个星座。我们熟悉的大熊座就是这样，它慢慢地环绕着北极星运转，从不停息。
按照美洲狐族印第安人（Fox Indians）的看法，它在天空中的运转，缘于狩猎中发生的一个不可挽回的可怕错误。
由John Flamsteed绘于1776年的大熊座
（图源：jenikirbyhistory）
很久以前，有兄弟三人决定冬季去猎熊。其中一人带着狗来帮助狩猎。在穿过森林和灌木丛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一个熊窝。三弟兄之一进入洞穴，把熊驱赶出来。他发现一头熟睡的熊，便用弓捅它，直到它苏醒，跑出洞外。
这头熊设法躲避守在外面的几兄弟，但他们穷追不舍。熊首先跑往北边，再跑往东边，而后跑往西边。兄弟仨往下一看，只见地面远远地在他们的下方，于是大声呼喊应该往回走。但为时已晚，因为他们已经来到天空中。从这天起，按照狐族印第安人的说法，兄弟三人带着狗，围绕北极星一圈又一圈地追赶这头熊。他们无法停止，除非抓到它。
北欧的熊女人传说
在北欧的早期文化中，有很多传说故事讲述着女人被熊绑架、被逼为妻并生下小熊的传说故事。这些地区内的不同文化分支，都非常着迷于女人和熊的故事，并且一直延续到今天。甚至有很多地方的女性说自己是“熊女人”，是熊的后代。
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1555年由一位主教发行的书籍《北方人》（Description of the Northern Peoples）中，提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被一头熊绑架带进了它的洞穴，尽管熊偷走女孩是为了“把她撕成碎片”，但它很快就爱上了她，“对她的企图转变成邪恶的欲望。它立即从强盗转变成爱人，在性交中消除了它的饥饿，用欲望的满足来弥补辘辘饥肠”。为了激发这个女孩的爱情，它掠夺当地的农庄，给她带来水果和其他“溅了血”的食物。
熊与女性在北欧文化中具有重要的隐喻
最终，当地的农夫对熊的偷窃行为忍无可忍，找到它的洞穴之后，借助猎犬和梭镖杀死了它。这个怀孕的女人现在自由了，但是“大自然糅合了两种原材料，调适熊种，掩盖了这种结合的不妥。这个女孩正常地分娩，但生出的孩子却很另类，将人类的面貌赋予这个拥有野性血统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个男孩，虽然看起来像人，却有着熊的野蛮和力量，并且杀死了那些害死他父亲的人。据这位主教的记述，丹麦国王斯文（King Sven）及其身后一长串丹麦国王的祖先就是那个男孩。
参考资料
[1] 高煜芳，居·扎西桑俄著.《中华冰雪文化图典：青藏高原的猛兽》. 北京：学苑出版社,2024.1.
[2] Lan T, Gill S, Bellemain E, et al. Evolutionary history of enigmatic bears in the Tibetan Plateau–Himalaya region and the identity of the yeti[J]. 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Society B: Biological Sciences, 2017, 284(1868): 20171804.
[3] Skorupski T, Cech C. Major Tibetan Life Cycle Events--Birth and Marriage Ceremonies[J]. 1984.
[4] Lan T, Gill S, Bellemain E, et al. Evolutionary history of enigmatic bears in the Tibetan Plateau–Himalaya region and the identity of the yeti[J]. 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Society B: Biological Sciences, 2017, 284(1868): 20171804.
[5] 比德著；江向东，何丹译.《熊》.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