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阴盛阳衰,女人比男人开悟,寿命也比男人长。不服不行啊,就像出门旅居的男女,女单的人数是男单的三倍。也就是说,未来谁把单身大妈伺候好,谁就掌握了财富密码。
我在昆明靠近滇池的宾馆,三楼20个房间住着近30位女客,靠大街的双标房住着两位女士,一人一张1.2米的单人床,睡觉互不打扰还省了一半的房费。像我这样一个人来的,多住在窗户靠停车场的单间,1.5米的大床,虽然房间小了一点,但独立卫生间,大衣柜矮柜写字台椅子饮水机一样不少,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进出一个人,小一点也无所谓。像菲菲这样财大气粗的富婆,一个人住豪华大床房,近30平,皇后尺寸1.8米泰国乳胶垫的大床,刻着玫瑰花蔓草叶的床头,高高的,呈贝壳型用深蓝的丝绒毛茸茸地包了,半躺的时候背脊、肩膀、后脑勺靠着厚实又松软的床靠背,安全舒服踏实,比男人还可靠。再让老板多搬几只荸荠红的圈椅沿着墙角一放,下午两点,多来几个人也有地方坐。这时候,背景音乐响了,是热热闹闹的广场舞风,离过七次婚生了七次孩子的菲菲说她喜欢人多势众兴兴旺旺的样子。
“菲菲,你的年纪应该赶上计划生育,怎么可以生七个孩子呢?”总有人喜欢刨根问底,像福尔摩斯侦探般越界。
菲菲倒是不介意,眨巴着涂了苍蝇腿般厚的长睫毛,割了双眼皮的吊梢眼又深又怪像还在手术恢复期,她慢条斯理地用粤语说,她是香港人啦。大逃港的时候,跟着邻居大哥去的香港,那年她12岁情窦初开。
“原来你是香港人,我们一直当你是广东的。原来是我听错了。”有人伶俐地接嘴,是菲菲的女马仔巧克力,一个人住最顶头的301,窗子很小像不规则的T字,价格倒是便宜。据说菲菲和巧克力出门,吃饭做头发做美容,都是菲菲埋单。
也不知菲菲说她是香港人是真是假,反正菲菲有钱是真的,不说下午茶的水果点心她全部自掏腰包,不要大家AA,单单她那块镶满钻石的手表价值20万,我在某小三的手腕上见过。隔壁的上海人油油悄悄告诉,据她的判断,菲菲那些行头99%是高仿货,因为她以前就是开这高仿店的,瞒不过她行家的眼睛。“前几年真是太好赚钱了,一只包进价格100买1200,如果是朋友介绍来的,我强忍欢乐装作痛苦,抹去了零头。阿猫,你早点认识我就好了。你浙江的,到上海很近。我们可以结伴走世界。”
看了一眼坐在我旁边满头乌发斜绾成S型发髻的油油,我点点头,以示认同。应该说油油是这里打扮最有气质的女人,不过她的头发太黑了,如果色号再浅一号,效果更好更自然。当然这些话,我肯定不会告诉她,不关我事。后来,很偶然的一次,我知道油油的视力不太好,色盲。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看上去都是亲亲热热的姐妹,还差一点搞了什么微信群,其实大家只是同住一家宾馆的客人,彼此称呼的姓名都不一定是真的,又不是需要拔刀相助的盆友,也不是同舟共济一起赚钱的合伙人,知道越多麻烦越多。我不是因为自媒体需要人气,根本不会把小作文发到这些多烂七八糟的微信群,加那么多不明身份的陌生人为好友,被迫成为他们的垃圾桶。毕竟像欧阳、果果、金金这样的同频,属于少数的少数。现在,我越来越怕事,怪不得人家说老奸巨猾老谋深算为老不尊倚老卖老……这么多贬义词,太不友好了,哈哈,老而弥坚怎么样,估计是老男人们最受用的词,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好了,不说这些油腻的脏话了。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我已经买好昆明去弥勒的高铁车票,去自投罗网。手机操作省时省力,让我回到必须亲自跑火车站窗口,排队买票的日子,估计我会吐血。
“还是年轻好,什么都会,不像我们跟不上时代。”只比我大三岁的宝宝说,她不会手机操作,现在手机里骗子太多,她的小区去年一年有六七个老邻居被骗,损失最少的1万,最多的可能有20万,吓得她差一点把手机扔到河里。这次,这次和老邻居小牛儿的奶奶一起来昆明,两人住同一个标间。
“其实手机买机票车票,上美团,导航都不难,学习几天就会了,慢慢研究。”这里年纪最大的银子姐说,我最佩服她了,一早上跑到花园,戴了老花镜看英语书、背单词,满怀信心地说争取明年一个人去加拿大看孙子。看银子姐甩着胳膊大步流星的走路样子,条理清晰的说话内容,真不敢相信她已经73岁,所以我一直尊称她银子姐,而不叫她小牛儿的奶奶。
参加下午茶的,都是像我这样的单身女人,那些一男一女的夫妻档和单身男士住二楼,脸上抹得花花绿绿的她们不会,也没空跑三楼,参加我们的单身万岁下午茶。她们仪态万方目不斜视,和男老伴出双入对形影不离,让我们这些中老年女单身狗眼巴巴地看着,心里五味杂陈。闲着无聊,我们发挥余热,猜哪对男女是真夫妻,哪对男女是临时的搭子。
“看他们买东西,买特别多的东西。如果都是男人拿,估计刚刚认识不久,如果一人拿一样,估计认识有一些日子,如果都是女的呼哧呼哧拿,而男人走在前面当甩手掌柜,估计100%是真原配夫妻。”重庆的云姐最有经验,拍了拍胸脯“我就是这样的女汉子,结果,日子过不下去了。”
“小檬阿猫,你们还年轻,以后再找对象结婚,一定要找知冷知热的,有钱没钱不重要。你们也千万不要做什么女汉子,会撒娇的女人命好……”
“男人最没良心,你挖心挖肝地给自己都给了这个家,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自己也老了,腰也粗了皮也松了,万万没想到,好端端的日子就过不去了。”
“要我看,离婚没啥不好的,一个人自由自在,想吃啥吃,想几点睡就几点睡,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一个老头做啥,除了唧唧歪歪添堵。反正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婚,好不容易,成功了单身贵族。我退休金7000,足够一个人折腾。”
“你养老工资高,我每月才2700。不管你们怎么想,我是想再找老伴的,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睡觉也不踏实。如果生病了,身边连一个端茶的人都没有,一个人凄凄凉凉躺病床,日子不好过”
七嘴八舌口水翻滚,冲出窗口的阵阵笑声,吓得几只停在树枝间做窝的小鸟扑棱棱飞去,空间再大也架不住高高低低的嗓门,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讲着七八种南腔北调的方言的女人们,真正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鸡同鸭讲,风马牛不相及,应了那句话,百家争鸣各抒己见。想单身的,尽管单身;想二婚,尽管去找后老伴,谁都做不了谁的主,这样的争论,每天都要进行一次。
小檬拉着我悄悄离开,她要带我去商场,昨天她看中了一件及膝的A字裙,淡咖啡的,要多雅致有多雅致,料子也好,摸上去细腻。“你这么多衣服,好像每天换一套新的,还要买啊。”出门旅行两件T恤过一夏的我,表示无法理解。
“不是都说,女人总却缺一件衣服。那件裙子真的很漂亮。我很喜欢,昨天晚上做梦还在想这件裙子。”摆弄着长长的头发,小檬对着镜子,上上下下,认真地审视着自己,好像要去参加选秀。
女为悦己者容,小檬的房间叠放着两个半人高的大行李箱,都是各式各样的短袖长袖半裙连衣长裤中裤短裤,一度我以为小檬看上了哪个男人,每天花枝招展地出现在人家面前。后来她告诉我,她有老公的,比她大15岁。“你长期一个人在外,老公没有意见?”我更莫名其妙了,反正离婚趁早,优柔寡断拖来拖去,万一遇到right男,怎么有力气把他放倒呢。
“阿猫,别看你外表潇潇洒洒,一个人浪迹天涯,其实内心还是挺女人的,不知以后便宜了哪个走狗屎运的男人。”同频的江西欧阳建议,广发英雄贴,轰轰烈烈,来一个比武招亲,谁同频跟谁走,谁真心跟谁走,谁对咱好跟谁走。
天啊,救命,按照欧阳的设计,最后的结局:刀光剑影中,我被血肉模糊地平均分成三段,像出嫁般敲锣打鼓,装入光鲜亮丽的大麻袋,分给了三个不同的好男人,礼成!
好了,笑话不说,要办正经事,把去弥勒会老王的裙子、鞋子拿出来,那件黑底白条格的连衣裙是真丝料,要熨烫过,否则皱皱巴巴像从废品回收站淘来的,真丝料夏天穿舒爽透气,就是打理蛮烦的,也是怪哉,尽管穿连衣裙,的确显身材显气质,但以往出门从不带连衣裙,这回是怎么了,冥冥中,那位千呼万唤的right先生早已在前方等候我多时了?
被这个没有依据的念头搞得心神不宁,我把裙子简单叠好,装在一只塑料袋里,匆匆送去附近的洗衣店,磨磨蹭蹭,已经快晚上九点了。忙着胡思乱想心不在焉,出宾馆大门的时候,一个没留神,一头撞上嘴巴里叼着冰淇淋的康哥,吧嗒,吃了一半的冰淇淋掉在地上,看着花成一滩,我的塑料袋也掉在地上,裙子滑了出来。
“你——,”我们同时朝对方喊,眼睛都瞪大了,像两个一丘之貉的无赖。
“你赔我冰淇淋。”他眼里坏笑横飞,反应迅速。
“你赔我衣服。”我也没有好气。这是我唯一的出客穿的裙子,明天我总不能一套运动装,像参加马拉松般,风风火火地赶去弥勒。
单膝弯曲,蹲下身,康哥动作优美地捡起连衣裙,像在台上表演舞蹈,“只是掉在地上,又不是豆腐做的,也没弄脏。没关系的。”康哥两手撑起衣服的肩,在我身上比划了一下,“衣服很漂亮,很少见你穿裙子。其实还是有点装,如果是无袖,更有女性的妩媚。”边说,边把裙子重新抖了抖,放回塑料袋,交到我手里。一举一动像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这种男人天生讨女人喜欢,怪不得云姐、菲菲、油油她们每天骂他念他。
“大半夜的,你这慌慌张张的,要去哪里。”
“去洗衣店,烫衣服。”我抓过袋子就跑,时间不早了,说不定人家都关门了。
“这样,我陪你去烫衣服,你赔我冰淇淋。”
“明明是你撞到我的。”我伶牙俐齿道,”应该你请我冰淇淋。女士优先。”
“好吧,我说不过你,明天请你吃冰淇淋,女生晚上吃冰淇淋容易发胖。“康哥指了指街角那排依旧灯火通明的店面,“别去门上有英文的那家,去斜对面小店,一对姐妹开的那家,做工仔细价格公道,我的衣服都拿到这家洗。质量有保证。”
“明天一大早我去弥勒,哪里有时间吃你的冰淇淋,你这是不诚心请客……”
“明天你真去弥勒?”
“对,否则大半夜的,我烫什么衣服。”
“去会男的,盆友,对吧,”康哥一字一顿自作聪明,这回,他对了。
见我没吭声,知道我是默认,康哥更得寸进尺帮我出起主意,“裙子有了,鞋子呢,包呢,要配套啊。”
康哥的话真说到我心上,裙子有了,鞋子也有,包确实没有。“也别说我正愁包呢,临时买,款式和颜色都不满意,本来打算拿一只帆布便携包将就将就。”
“这样,你先去烫裙子,包,我来想办法。你打算去几天呢。”
“三晚四天,衣服我不会带多,又不是去相亲。”
我以为康河是信口开河,大晚上的,哪里去找适合短期旅行的女士包呢,然而当一个小时候后,我从洗衣店拎着烫得平平整整,丝滑飘逸的连衣裙,回到宾馆,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口,赫然看到地上摆着一只封口紧扎的大防尘布袋,我滴个天,像做贼般四处张望了一下,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赶紧刷卡开了房门。
打开灯,把布袋拿到桌上,飞快地解开扎口的细绳。一只不大不小的浅灰色饺子包。龙骧包,正是我喜欢的那款那色。
明亮的灯光下,从里到外,再仔细看,包有细微磨损特别是手柄部分,大约八成新,这包,康哥从哪里弄来的。他那些女朋友吗?边想,边整理明天出行的衣服,居然有一种偷人的小刺激小喜悦小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