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居日记｜四年之后，我已经不再适应城市生活
文摘
2024-07-23 18:03
江苏
四年前我和阿科刚刚从南京搬来常州乡下的时候，虽然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新鲜感，但也难免有些不适。我家已经在城市扎根了三代，连我的父母都没有乡村生活的经历，更别说我了。于我而言，从城市搬到乡下，是开启了之前从未想过生活体验。阿科无数次向我提起，当年他在外读大学的时候，言之凿凿对他母亲说，将来绝对不会再回到乡村生活，因为实在不喜欢乡村。然而种种机缘巧合之下，四年前我们还是一起搬进了阿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和阿科住在家中的二楼，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房间里面简直像个垃圾回收站，堆满了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各类旧物。我们花了几天时间收拾整理，垃圾扔掉了几十袋。面对家中残留的几件旧家具，我们不知如何处理，还好阿科的姑父力气大，扛起衣柜轻轻松松就帮我们搬走了。村里的老人很多，普遍比城市中的老人更坚韧一些，七八十岁仍在干活的颇为常见。我和阿科买油漆回来的那天，阿科先去镇上买东西，我乘滴滴直接到家。滴滴车主帮我把油漆放在路边，我原本想等到阿科回来让他把油漆搬回家。东边邻居老伯见状，直接一手一桶油漆拎了起来。我一直说不需要老伯这么麻烦，但老伯似乎没听到一样，直接给我送到了家里。油漆很重，换了阿科去搬，一次只能搬一桶。邻居老伯和阿科的姑父差不多年龄，七十出头。想起我爷爷在同样年龄的时候，无论身体与心态，都早已是位老年人了。那年家庭遭遇变故，临时搬家，爷爷乘坐搬家的大货车一路到了老家。之后几天，爷爷一直痛心疾首，哀叹道：「我一把年纪，竟然要坐大货车，太阳就直晒在玻璃上，谁家里七十几岁的老年人还要经历这种苦难呢。」乡下人虽然热情，但也容易没有边界感。我没想到，因为给墙壁刷漆的问题，还会有左邻右里出现好言劝阻，仿佛我们要刷的是他们家的墙。大家的意见都差不多，觉得乳胶漆不可靠，江南气候潮湿，刷过之后一个夏天就会脱落。现在的乡下大多数人家，用的都是靠板，他们觉得方便耐用又好看，理解不了我们为何会喜欢大白墙。阿科只得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解释，我们选择的都是质量很好的乳胶漆，不会有问题，至于审美，这是非常私人的事情。我和阿科一起刷墙，一起搬家具，拼装家具，把生活物品填满，又做了一点简单的软装，小家终于初具规模。我们大概有三千册书籍，有阿科原本留在常州的，有我原本留在济南的，有我们从南京带来的，这次全部排列上架。有一天，我听到对门阿婆问阿科：「你们家怎么会有那么多书？还有，那只胖猫是几时养的？」对门阿婆从来没有来过我家二楼，她唯一可能的信息来源，是她家正对着我们的那扇窗户。我对阿婆的言论感到惊讶，不是惊讶她窥探了我们的生活，而是惊讶她竟然大大方方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在窥探。这对于在城市出生长大十分注重隐私的我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刚刚来到乡下的时候，阿科遇到认识的邻居，总会寒暄几句。不过，时间一旦超过了晚上七点，村里的道路上就会几乎空无一人了。我们家虽然在村里的主干道上，车来车往，但除了上下班时间，窗外还是比较安静的。在乡下，我见过最多的一次人群聚集，就是疫情期间做核酸的时候。人们虽然知道设备和人员都还在路上，但偏偏喜欢在小广场上排队，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我和阿科不凑这个热闹，直到临近结束时间才去，几分钟搞定。乡村的夜晚虽然人声稀少，但属于大自然的声音非常丰富。鸟声、蝉声、蛙声、犬吠声，连绵不绝。今年春天还有一对燕子在我家阳台下面坐窝，但小燕子还没有孵出来，他们就不知又搬去了哪里。在乡下的几年时间，我见过上百次葬礼。一千五百多人的村庄，每年大概会有二三十个老年人离世。有些老人看着很健壮，可能不久前还在地里劳动，种点蔬菜自己吃，但过不了多久就不在了。阿科的姑父，在我们回到乡下那一年还很强壮，可以拎着衣柜走。去年11月，被确诊肠癌，没过正月十五就离世了。在城市中生活久了，很少见到「死亡」，好像死亡被大家巧妙地隐匿到了现实生活的背面。家中有人去世，总会悄无声息地安排葬礼，尽量不要打扰到邻居。但乡下不一样，他们办葬礼通常会吹吹打打，再唱几首流行歌曲，以及请和尚道士来家中做法，每天都有不同的仪式，出殡那天，还会一路把棺材抬到村口。但随着老龄化的严重，据说再过几年，抬棺的人员可能会变得难以凑齐。我和阿科，其实属于乡村中的少数派，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几乎不和大家来往。几年下来，也就没有人愿意置喙我们的生活了。不过，在某些事情上面，大家的想法是共通的。比如，很多村民其实都蛮喜欢流浪小猫，有时会拿钓来的小鱼喂小猫。看到我们给小猫喂猫粮，会喊我们「善心夫妻」。村东边有位婆婆，看到我们就会喊：「阿狸，阿狸，有东西吃了，快去吃啊。」我们所住的乡村，其实距离市中心只有半小时车程，到山姆更近，只有十三公里，而且道路通畅。不过，我们的日常生活需求，一般靠网购，以及去距离我们四公里的镇上采购。四年前初处来到乡下时，一时间会感觉不习惯，但现在我反而不愿回到城市，看到乌央乌央的人群会有点不适应。四年时间，我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乡下人，不再适应城市生活。接下去，我还要体验一下自己种菜。今年夏天，我迷恋上了草莓番茄，真希望可以吃到自己亲手种的番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