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奉正朔,一如《三国演义》的尊刘抑曹。
乱世中救蒸民于水火的入世贤者,若奉正朔或最终得主天下,如张良、刘基,则广为人知;如不计得失身入地狱,则时常被正史回避,如不远万里亲大漠劝成吉思汗止杀的丘处机。不是金镛先生的《射雕英雄传》,世人或许还不知道丘真人的存在。
十六国时期,也有一位道家真人于乱世出山,救万民于水火。他就是王猛。一位汉人,辅佐的是氐人苻坚。
一、王猛出山
永和十年(354年),二月,乙丑,桓温统步骑四万发江陵;水军自襄阳入均口,至南乡;步兵自淅川趣武关;命司马勋出子午道以伐秦。壬寅,进至灞上。
北海王猛,少好学,倜傥有大志,不屑细务,人皆轻之。猛悠然自得,隐居华阴。闻桓温入关,披褐诣之,扪虱而谈当世之务,旁若无人。温异之,问曰:“吾奉天子之命,将锐兵十万为百姓除残贼,而三秦豪杰未有至者,何也?”猛曰:“公不远数千里,深入敌境,今长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知公心,所以不至。”温嘿然无以应,徐曰:“江东无卿比也!”乃署猛军谋祭酒。
温与秦丞相雄等战于白鹿原,温兵不利,死者万余人。温军乏食,六月丁丑,徙关中三千余户而归。以王猛为高官都护,欲与俱还,猛辞不就。
王猛是十六国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深得秦王苻坚信任,君臣相济、一统北方。若非王猛英年早逝,若非苻坚未听从他临终不要伐晋的嘱咐,中国历史上再出一个堪比始皇之秦的盛世大秦也未可知。
王猛是山东寿光人,或者是山东昌乐人。王猛传说他是北海郡剧县人。剧这个地方就是在现今的寿光东南、昌乐西北,可能更近寿光些。
王猛出生于325年,后迁居魏郡,再后来隐居华山。他出生的时候西晋已亡十年,恰逢氐、羌、乌桓、鲜卑等五胡纷扰中原,民不聊生。衣冠东渡的东晋小朝庭权臣当政、偏安一隅、帝室悬空,醉生梦死、玄学大兴。虽自奉正朔,实际上还不如少数族裔建立的前秦更加尊宠汉儒正统。对王猛来说,汉、夷的不同越来越“夷更似汉、汉更似夷。”本着残留在血脉中的一点挣扎,30岁的王猛还是出山来到灞上见桓温,“披褐诣之,扪虱而谈,旁若无人”。
桓温问王猛,我奉天子之命来除残贼,长安城的有识之士为何不来投诚?
当时,“秦主健与老弱六千固守长安小城,悉发精兵三万以拒温。三辅郡县皆来降。形势对桓温大好,一脚油门就进长安了,可偏偏大军驻扎在灞上俯视长安不进了。
王猛说:您不远千里深入敌境,长安城就在眼皮好底下了,您却不进军了,老百姓不知道您想干啥啊。王猛一语道破了桓温挟贼自重并不想收复失地的本意,温嘿然无以应。
桓温果然食尽而退,“欲与俱还,猛辞不就。”估计不是“辞不就”而是直接脚底摸油。王猛把桓的心思都说穿了,人家把他留在军中当个参谋只是不便直接咔嚓,要找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二、出辅前秦
桓温未除隐患,前秦多了个良辅。
桓温退后,“秦主健勤於政事,数延公卿,咨讲治道;承赵人苛虐奢侈之后,易以宽简、节俭,崇礼儒士,由是秦人大悦。”秦太子苌拒桓温时,为流矢所中,冬、十月,卒。秦主健以谶文“三羊五眼”乃立淮南王生为太子。淮南王生幼无一目,性粗暴。生虽谅阴,游饮自若,弯弓露刃,以见朝臣,锤钳锯凿,可以害人之具,备置左右。即位未几,后妃、公卿已下至于仆隶,凡杀五百余人。秦进入一段暗黑时期。
357年,苻坚与兄清河王法引兵废生为越王,寻杀之。坚即位,去皇帝之号,称大秦天王。以汉阳侯李威为左仆射。威,苟太后姑之子也,素与魏王雄友善,生屡欲杀坚,赖威营救得免。威得幸於苟太后,坚事之如父。威知王猛之贤,常劝坚以国事任之;坚谓猛曰:“李公知君,犹鲍叔牙之知管仲也。”猛以兄事之。——桓温见猛三年之后,王猛又出场了。
三、王猛的文治
秦王坚行至尚书,以文案不台,免左丞程卓官,以王猛代之。坚举异材,修废职,课农桑,恤困穷,礼百神,立学校,旌节义,继绝世;秦民大悦。秦大旱,坚减膳徹乐,命后妃以下悉去罗纨;开山泽之利,公私共之,息兵养民;旱不为灾。
苻坚虽非汉人,却是难遇之明主,也是历史上唯一死后被老百姓尊为神的皇帝。他的课农桑、立学校,开山泽之利,息兵养民,背后都有王猛的影子。“王猛日亲幸用事,宗亲勋旧多疾之。——主上亲信,自然就招嫉妒。
特进、姑臧侯樊世,本氐豪,佐秦主健定关中,谓猛曰:”吾辈耕之,君食之邪?“猛曰:”非徙使君耕之,又将使君炊之!“
樊世,是与苻坚老爹一起打天下的主,明显老资格。跟王猛说:我们种的粮,你来吃现成的哈。带着浓浓的醋意与挪揄。王猛怼说:不光是你们种的,还得你们来煮熟了。”樊老头大怒,“要当悬汝头於长安城门,不然,吾不处世!”猛以白坚,坚曰:“必杀此老氐,然后百寮可肃。”
新旧两派热同水火,樊老头确实老眼昏花,他没看明白,苻坚才是吃现成的真正的主儿。所以,樊老头也就离死不远了。——“会世入言事,与猛争论于坚前,世欲起击猛;坚怒,斩之。於是群臣见猛屏息。”
359年,秦王坚自河东还,以骁骑将军邓羌为御史中丞。以咸阳内史王猛为侍中、中书令,领京兆尹。特进、光禄大夫强德,太后之弟也,酗酒,豪横,掠人财货、子女,为百姓患。猛下车收德,奏未及报,已陈尸於市;坚驰使赦之,不及。——太后之弟,那是苻坚的亲舅舅,王猛说杀就杀了。
与邓羌同志,疾恶纠案,无所顾忌,数旬之间,权豪、贵戚,杀戮、刑免者二十余人,朝廷震栗,奸猾屏气,路不拾遗。坚叹曰:“吾始今知天下之有法也!”
秦王坚以王猛为吏部尚书,寻迁太子詹事,十一月,为左仆射,余官如故。十二月,秦王坚以王猛为辅国将军、司隶校尉,居中宿卫,仆射、詹事、侍中、中书令、领选如故。猛上疏辞让,因荐散骑常侍阳平公融、光禄大夫·散骑西河任群、处士京兆朱彤自代。坚不许,而以融为侍中、中书监、左仆射,任群为光禄大夫,领太子家令,朱彤为尚书侍郎、领太子庶子。猛时年三十六,岁中五迁,权倾内外;人有毁之者,坚辄罪之,於是群臣莫敢复言。
“秦王坚亲临太学,考第诸生经义,与博士讲论,自是每月一至焉。”——这样的百姓之主确实比江南那帮王八蛋好多了。东晋的皇帝在干什么,“帝方信方士言,断谷饵药以求长生。辛未,帝以药发,不能亲万机。丙申,帝崩于西堂,年二十五。”
四、王猛的武功
1、擒李俨
初,陇西李俨以郡降秦,既而复通於张天锡。张天锡是同时代偏居于甘肃一带前凉之主。羌敛岐以略阳四千家叛秦,称臣於俨,俨於是拜置牧守,与秦、凉绝。于是引来了秦、凉的双重暴揍。
(367年)二月,秦辅国将军王猛、陇西太守姜衡、南安太守邵羌、扬武将军姚苌等帅众万七千讨敛岐。三月,张天锡遣前将军杨遹向金城,征东将军常据向左南,游击将军张统向白土,天锡自将三万人屯仓松,以讨李俨。敛岐部落先属姚弋仲,闻姚苌至,皆降;王猛遂克略阳,敛岐奔白马。秦王坚以苌为陇东太守。
张天锡攻李俨大夏、武始二郡,下之。常据败俨兵于葵谷,天锡进屯左南。俨惧,退守枹罕,遣其兄子纯谢罪於秦,且请救。秦王坚使前将军杨安、建威将军王抚帅骑二万,会王猛以救俨。
猛遣邵羌追敛岐,王抚守侯和,姜衡守白石,猛与杨安救枹罕。天锡遣杨遹逆战于枹罕东,猛大破之,俘斩万七千级,与天锡相持於城下。邵羌禽敛岐於白马,送之。猛遗天锡书曰:“吾受诏救俨,不令与凉州战,今当深壁高垒,以听后诏。旷日持久,恐二家俱弊,非良算也。若将军退舍,吾执俨而东,将军徙民西旋,不亦可乎!”天锡谓诸将曰:“猛书如此;吾本来伐叛,不来与秦战。”遂引兵归。李俨犹未纳秦师,王猛白服乘舆,从者数十人,请与俨相见。俨开门延之,未及为备,将士继入,遂执俨。
2、平内乱
秦淮南公幼之反也,征东大将军、并州牧、晋公柳,征西大将军、秦州刺史赵公雙,皆与之通谋;秦王坚以雙,母弟至亲,柳,健之爱子,隐而不问。柳、雙复与镇东将军、洛州刺史魏公廋,安西将军、雍州刺史燕公武谋作乱,镇东主簿南安姚眺谏曰:“明公以周、邵之亲,受方面之任,国家有难,当竭力除之,况自为难乎!”廋不听。坚闻之,徵柳等诣长安。冬,十月,柳据蒲阪,雙据上邽,廋据陕城,武据安定,皆举兵反。坚遣使谕之曰:“吾侍卿等,恩亦至矣,何苦而反!今止不徴,卿宜罢兵,各定其位,一切如故。”各齧棃以为信。皆不从。【齧棃niè lí ,棃肉脆而齧之易入,以喻亲戚离叛,则国力脆弱,将为敌人所乘,故齧棃付使者,赐柳等以为信也。】
368年,春,正月,秦王坚遣后将军杨成世、左将军毛嵩分讨上邽、安定,辅国将军王猛、建威将军邓羌攻蒲阪,前将军杨安、广武将军张蚝攻陕城。坚命蒲、陕之军皆距城三十里,坚壁勿战,俟秦、雍已平,然后并力取之。
秦魏公廋以陕城降燕,请兵应接,秦人大惧,盛兵守华阴。
魏公廋遗吴王垂及皇甫真笺曰:“苻坚、王猛,皆人杰也,谋为燕患久矣;今不乘机取之,恐异日燕之君臣有甬东之悔矣。”垂谓真曰:“方今为人患者必在於秦,主上富於春秋,观太傅识度,岂能敌苻坚、王猛乎?”真曰:“然,吾虽知之,如言不用何!”
秦杨成世为赵公雙将苟兴所败,毛嵩亦为燕公武所败,奔还。秦王坚复遣武卫将军王鉴、宁朔将军吕光、将军冯翊郭将、翟傉等帅众三万讨之。夏四月,雙、武乘胜至于榆眉,以苟兴为前锋。王鉴欲速战,吕光曰:“兴新得志,气势方锐,宜持重以待之。彼粮尽必退,退而击之,蔑不济矣!”二旬而兴退。光曰“兴可击矣。”遂追之;兴败,因击雙、武,大破之,斩获万五千级,武弃安定,与雙皆奔上邽;鉴等进攻之。晋公柳数出挑战,王猛不应。柳以猛为畏之,五月,留其世子良守蒲阪,帅众二万西趋长安。去蒲阪百余里,邓羌帅精骑七千夜袭,败之。柳引军还,猛邀击之,尽俘其众。柳与数百骑入城,猛、羌进攻之。秋,七月,王鉴等拨上邽,斩雙、武,宥其妻子;九月,王猛等拨蒲阪,斩晋公柳及其妻子。猛屯蒲阪,遣邓羌与王鉴等会攻陕城。
十二月,秦王猛等拨陕城,获魏公廋,送长安。秦王坚问其所以反,对曰:“臣本无反心,但以弟兄屡谋逆乱,臣惧并死,故谋反耳。”坚泣曰:“汝素长者,固知非汝心也;且高祖不可以无后。”乃赐廋死,原其七子,以长子袭魏公。
3、“金刀计”——走马鲜卑儿(二)
4、灭燕
369年,秦王坚遣辅国将军王猛、建威将军梁成、洛州刺史邓羌帅步骑三万伐燕。十二月,进攻洛阳。370年春,秦王猛遗燕荆州刺史武威王筑书【燕荆州治洛阳】曰:“国家今已塞成皋之险,杜盟津之路,大驾虎旅百万,自轵关取邺都,金墉穷戌,外无救援,城下之师,将军所监,岂三百弊卒所能支也!筑惧,以洛阳降;猛陈师受之。
六月,乙卯,秦王坚送王猛於灞上,曰:”今委卿关东之任,当先破壶关,平上党,长驱取邺,所谓‘疾雷不及掩耳。’吾当亲督万众,继卿星发,舟车粮运,水陆俱进,卿勿以为后虑也。”猛曰:“臣权威灵,奉成算,荡平残胡,如风扫叶,愿不烦銮舆亲犯尘雾,但愿速敕所司部置鲜卑之所。”坚大悦。
七月,王猛攻壶关,杨安攻晋阳。八月,燕主暐命太傅上庸王评将中外精兵三十万以拒秦。暐以秦寇为忧,召散骑侍郎李鳳、黄门侍郎梁琛、中书侍郎乐嵩问曰:“秦兵众寡何如?今大军既出,秦能战乎?”鳳曰:“秦国小兵弱,非王师之敌;景略常才,又非太傅之比,不足忧也。”琛、嵩曰:“胜败在谋,不在众寡。秦远来为寇,安肯不战!且吾当用谋以求胜,岂可冀其不战而已乎!"暐不悦。王猛克壶关,执上党太守南安王越,所过郡县,皆望风降附,燕人大震。
杨安攻晋阳,晋阳兵多粮足,久之未下。王猛留屯骑校尉苟长戍壶关,引兵助安攻晋阳,为地道,使虎牙将军张蚝帅壮士数百潜入城中,大呼斩关,纳秦兵。辛巳,猛、安入晋阳,执燕并州刺史东海王莊。太傅评畏猛不敢进,屯于潞川。冬,十月,辛亥,猛留将军武都毛当戍晋阳,进兵潞川,与慕容评相持。
太傅评以猛悬军深入,欲以持久制之。评为人贪鄙,鄣固山泉,鬻樵及水,积钱帛如丘陵,士卒怨愤,莫有斗志。猛闻之,笑曰:“慕容评真奴才,虽亿兆之众不足畏,况数十万乎!吾今茲破之必矣。”——直呼其名,蔑视已极。
乃遣游击将军郭庆帅骑五千,夜从间道出评营后,烧评辎重,火见邺中。燕主暐惧,遣侍中兰伊让评曰:“王,高祖之子也,当以宗庙社稷为忧,奈何不抚战士而榷卖樵水,专以货殖为心乎!府库之积,朕与王共之,何忧於贫!若贼兵遂进,家国丧亡,王持钱帛欲安所置之!”乃命悉以其钱帛散之军士,且趋使战。评大惧,遣使请战於猛。
甲子,猛陈於渭源而誓之曰:“王景略受国厚恩,任兼内外,今与诸君深入贼地,当竭力致死,有进无退,共立大功,以报国家;受爵明君之朝,称觞父母之室,不亦美乎!”众皆踴躍,破釜弃粮,大呼竞进。
秦兵长驱而东,丁卯,围邺。十一月,秦王坚留李威辅太子守长安,阳平公融镇洛阳,自帅精锐十万赴邺,七日而至安阳,宴祖父时故老。猛潜如安阳谒坚,坚曰:“昔周亚父不迎汉文帝,今将军临敌而弃军,何也?”猛曰:“亚父前却人主以求名,臣窃少之。鸾驾远临,脱有不虞,悔之何及!陛下忘灞上之言邪!”
戊寅,燕散骑侍郎余蔚帅扶余、高句丽及上党质子五百余人,夜,开邺北门纳秦兵,燕主暐与上庸王评、乐安王臧、安定襄王渊、左卫将军孟高、殿中将军艾朗等奔龙城。辛巳,秦王坚入邺宫。
诸州牧及六夷渠帅尽降于秦,凡得郡百五十七,户二百四十六万,口九百九十九万。以燕宫人、珍宝分赐将士。下诏大赦曰:“朕以寡薄,猥承休命,不能怀远以德,柔服四维,至使戎车屡驾,有害斯民,虽百姓之过,然亦朕之罪也。其大赦天下,与之更始。”
坚以王猛为使持节、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冀州牧,镇邺,进爵清河郡侯,悉以慕容评第中之物赐之。赐杨安爵博平县侯;以邓羌为使持节、征虏将军、安定太守,赐爵真定郡侯;郭庆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幽州刺史,镇蓟,赐肋襄城侯。其余将士封赏各有差
王猛表留梁琛为主簿,领记室督。他日,猛与僚属宴,语及燕朝使者,猛曰:“人心不同:昔梁君至长安,专美本朝;乐君但言桓温军盛;郝君微说国弊。”参军冯诞曰:“今三子皆为国臣,敢问取臣之道何先?”猛曰:“郝君知几为先。”诞曰:“然则明公赏丁公而诛季布也。”猛大笑。
五、王猛相国
秦车骑大将军王猛,以六州任重,言於秦王坚,请改授亲贤;及府选便宜,辄已停寝,别乞一州自效。坚报曰:“朕之於卿,义则君臣,亲逾骨肉,虽复桓、昭之管、乐,玄德之有孔明,自谓逾之。夫人主劳於求才,逸於得士。既以六州相委,则朕无东顾之忧,非所以为优崇,乃朕自求安逸也。夫取之不易,守之亦难,苟非其人,患生肤表,岂独朕之忧,亦卿之责也,故虚位台鼎而以分陕为先。卿未照朕心,殊乖素望。新政俟才,宜速铨補;俟东方化洽,当袞衣西归。”猛乃视事如故。
372年,六月,癸酉,秦以王猛为丞相、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司隶校尉,特进、常侍、持节、将军、侯如故;阳平公融为使持节、都督六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冀州牧。八月,秦丞相猛至长安,复加都督中外诸军事。猛辞曰:“元相之重,储傅之尊,端右事繁,京牧任大,总督戎机,出纳帝命,文武两寄,巨细并关,以伊、吕、萧、邓【伊尹、吕望、萧何、邓禹】之贤,尚不能兼,况臣猛之无似!”章三四上,秦王坚不许,曰:“朕方混壹四海,非卿无可委者;卿不得辞宰相,犹朕不得辞天下也。”
猛为相,坚端拱於上,百官总己於下,军国内外之事,无不由之。猛刚明清肃,善恶著白,放黜尸素,显拨幽滞,劝课农桑,练习军旅,官必当才,刑必当罪。由是国富兵强,战无不克,秦国大治。
六、遗言除患
375年,六月,秦清河武侯王猛寝疾,秦王坚亲为之祈南、北郊及宗庙、社稷,分遣侍臣遍祷河、岳诸神。猛疾少廖,为之赦殊死以下。猛上疏曰:“不图陛下以臣之命而亏天地之德,开辟以来,未之有也。臣闻报德莫如尽言,谨以垂没之命,窃献遗款。伏惟陛下,威烈振乎八荒,声教光乎六合,夫州百郡,十居其七,平燕定蜀,有如拾芥。夫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是以古先哲王,知功业之不易,战战兢兢,如临深谷。伏惟陛下,追从前圣,天下幸甚。”坚览之悲恸。
秋,七月,坚亲至猛第视疾,访以后事。猛曰:“晋虽僻处江南,然正朔相承,上下安和,臣没之后,愿勿以晋为图。鲜卑、西羌,我之仇敌,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言终而卒。坚比敛,三临哭,谓太子宏曰:“天下欲使吾平壹六合邪,何夺吾景略之速也?”葬之如汉霍光故事。
秦王坚下诏曰:“新丧贤辅,百司或未称朕心,可置听讼观於未央南,朕五日一临,以求民隐。今天下虽未大定,权可偃武修文,以称武侯雅旨。其增崇儒教;禁老、庄、图谶之学,犯者弃市。”妙简学生,太子及公侯百僚之子皆就学受业;中外四禁、二卫、四军长上将士,皆令受学。二十人给一经生,教读音句,后宫置典学以教掖庭,选阄人及女隶敏慧者诣博士授经。尚书郎王佩读谶,坚杀之,学谶者遂绝。
然苻坚终未听从王猛临终之言。公元383年,苻坚举国以图晋,于淝水大败,国乱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