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face
2024年10月23日，意大利建筑师阿尔贝托·波尼斯（Alberto Ponis）离世，享年91岁。这位杰出的建筑大师不仅是撒丁岛的建筑传奇，更被誉为“意大利夏日梦想”的造梦师之一。自上世纪60年代起，波尼斯响应意大利旅游业的兴起，运用一座座精妙的度假别墅设计，让撒丁岛的天然风光与人居生活完美交织。他的作品对地形、植被和海岸的敏锐理解，为岛上创造了充满自然气息的生活体验。这些建筑也成为意大利人心目中的理想度假胜地，为他们开启了一个与自然共处的“夏日梦”。
如今我们再度缅怀这位杰出的建筑师，回顾他在撒丁岛留下的标志性建筑作品，重温他一生中对自然与人居和谐关系的执着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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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o Ponis在撒丁岛的家 Casa Mag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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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Alberto Ponis在撒丁岛家中的工作室壁柜里，严格按照字母顺序保存了 250 多个项目的原始图纸
Alberto Ponis的童年生活充满了艺术与设计的浓厚氛围。父亲创办的纺织厂MITA（Manifattura italiana tappeti artistici）不仅注重生产，还与乔·庞蒂（Gio Ponti）、埃托雷·索特萨斯（Ettore Sottsass）等现代艺术先驱开展合作。MITA的织物设计充满几何图形和鲜明的色彩，Ponis见证了设计如何借助色彩、质地与线条来影响空间感和美学体验。这些早期见闻为Ponis奠定了对材质、空间和环境之间关系的敏锐洞察，使他在未来的建筑创作中始终强调自然地形和建筑本身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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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TA公司的挂毯作品
1953年，二十岁的Alberto Ponis进入佛罗伦萨建筑学院开始正式的建筑教育。Ponis在设计中广泛使用了摄影、绘画和素描等工具，他认为这是一种定义、编纂空间以及与自然和城市景观之间产生关系的方式。特别是手绘素描，这不仅是他的设计工具，更是一种抽象表现形式。他的素描通过重叠的色域和体积平面，刻画出形状的独特层次感，展现出通过线条和色块解构与重组空间的艺术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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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o Ponis的绘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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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o Ponis的摄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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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nis常常通过手绘草图来试图理解一个建筑与岩石、植被的互动方式。这些绘画帮助他以最少的干预将建筑嵌入撒丁岛的独特景观之中，成为意大利“批判性地域主义”的典范
1960年，Ponis来到伦敦，迅速被这座城市的冷峻色调和理性结构所吸引，与他熟悉的地中海风格形成鲜明对比。在早期的工作中，他与理查德·罗杰斯（Richard Rogers）结识，并进入埃尔诺·戈德芬格（Ernő Goldfinger）的事务所学习模数网格和空间布局，这些经验为他未来的建筑设计奠定了基础。
“
当我第一次访问伦敦，参加我赢得的建筑学生之旅时，我被震惊了。与地中海温暖柔和的色彩形成鲜明对比，在这里我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不同的现实，一个鲜明的现实，对我来说是全新的。我一毕业，就毫不犹豫地知道该做什么，我把最好的画作夹在胳膊下，回到那里生活和工作。
”
Alberto Ponis来到伦敦后，开始用一本速写本记录自己在建筑上的思考与见解。这本笔记不仅涵盖了从1962到1963年的关键时刻，还详细描绘了他在Denys Lasdun事务所工作期间的实践过程。不仅有建筑物的实地速写，也有他从当时出版物中复制的图像。每页都展示了Ponis的绘图技巧，穿插着意大利文、英文及少量法文说明。标注、星号和彩色蜡笔划重点的方式，彰显了他对每个建筑细节的分析与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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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nis的速写本
Ponis职业生涯的关键时刻是在加入丹尼斯·拉斯登（Denys Lasdun）事务所后，他得到了在皇家测量师协会（RICS）总部设计项目中磨练技术的机会。在那里，他通过参与结构布局和空间关系的探讨，深刻理解了粗野主义的建筑美学，并与诸如泰德·库利南（Ted Cullinan）和迈克尔·布朗（Michael Brawne）等建筑师建立了友谊。期间，他不断挑战设计与客户需求之间的平衡，逐渐塑造出自己独特的设计视角。
在英格兰的生活让Ponis意识到，情感和身体的经历是探索未知领域并保护这些地方的重要组成部分。他学会了如何过一种舒适而不张扬、简约却富有诗意的生活。这些意大利与英国文化融合形成的新个人身份特质，逐渐被他融入建筑设计。1963年，他从伦敦来到撒丁岛的帕劳，并在蓬塔建造了第一座房屋，充分体现了这些理念。对他而言，撒丁岛并非回归意大利，而是一次新的“移民”。
在1960年代的经济繁荣背景下，意大利旅游业蓬勃发展，人们对度假和休闲生活的需求增加，码头、广场、独栋别墅和排屋、度假村和夜总会像雨后春笋一样沿着撒丁岛的海岸生长。此时，Alberto Ponis被邀请到撒丁岛在开发计划中负责一部分设计工作，并由此开启了他的撒丁岛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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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o Ponis 于 1963 年首次受邀在撒丁岛工作。他决定将这个岛作为自己的家。到 1970 年拍摄这张照片时，Ponis 已经在岛上设计了几个项目
Ponis将伦敦时期的现代主义和模块化方法运用在撒丁岛的项目上，强调建筑与自然环境的和谐。他在这片崎岖的地中海景观中运用在伦敦学到的经验，发展出一种更具地方性的、自然主义的建筑语言。这种融合风格的设计理念，标志着Ponis建筑风格的成熟。
“
撒丁岛有情的景观和地质超越了文字和表现。空气中弥漫着难以驯服的灌木:迷迭香、野橄榄、岩蔷薇、杜松、桃金娘、薰衣草、草莓树、伊拉特罗、圣栋、乳香树、费利尔仙客来。他们在清理时割伤-个人的手，引导我们在岩石间的脚步。从第一步开始，人们就会感受到昼夜节奏、斜坡的角度、视野和固有的几何形状、强烈的光线和密集的阴影。在被风凿成扶手椅形状的岩石上，在阳光下仍然温暖在一天中保持凉爽:天气、季节、一天中的时间，形成的印象太复杂或太平凡，无法用语言表达。
”
Ponis的设计原型根植于撒丁岛的乡土建筑和自然地貌，他形容撒丁岛是“与自然共生的绝佳之地”。他在 Genius Loci 系列中通过拍摄沿海村庄和内部村庄的乡土建筑来探索撒丁岛的风景，就像勒·柯布西耶在“东方之旅”中所做的那样，这些成为他未来设计中的原型地图集。
Ponis的设计灵感一方面来自于撒丁岛传统农舍“Gallura Stazzo”的实用美学，特征包括长方形结构、简洁的开窗，以及与地形的紧密结合。他运用本地材料，创造出与环境无缝连接的独特建筑。另一方面，露台作为他设计的核心元素，不仅用作室内外的过渡区，还通过开敞的形式为居住者提供与周围风景的紧密联系。露台与花岗岩和当地植物等天然元素结合，进一步强调了建筑的“场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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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a di Pepita（1969）是Ponis最早从stazzo中汲取灵感的建筑之一。它由平行六面体和立方体构成，斜屋顶将这两种形状连接在一起，巧妙地应对了在花岗岩山脊上设计的挑战
Casa Cirillo 项目是他“批判性地域主义”理念的典型代表。这栋房子建于1992年至1993年，坐落在撒丁岛天堂海岸崎岖的花岗岩山顶上。Ponis以一种对地形和自然景观的尊重来设计Casa Cirillo，使其完美契合于周围的岩石和灌木丛中。这种设计让建筑既“低调”又与环境高度融合，仿佛自然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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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a Cirillo项目坐落在撒丁岛的花岗岩山顶
在设计初期，Ponis通过大量手绘草图来描绘场地周围的岩石、灌木、地貌变化等细节，力求在建筑中再现这种原始而粗犷的自然之美。在这个项目中，Ponis特别注重 “路径”的设计，一条从南方进入的石头路径像一个天然雕塑般，从岩石之间蜿蜒而下，引导访客从环境延伸至建筑。每走一步，都能看到撒丁岛特有的岩石景观与远处的海岸线，这条路径成为了建筑与环境间的视觉和情感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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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南边的路径进入Casa Ciril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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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a Cirillo与周围奇异的山石融为一体
Casa Cirillo 的建筑形式别具一格，呈现为一组独立的白色立方体单元，每个单元拥有不同的功能：中心单元是客厅和厨房，四周则分布着卧室、设施和泳池等，给予居住者充足的私人空间。室内外过渡空间精心设计，环绕建筑的是露台、庇护所和通往景观的门槛，模糊了传统的“内外”界限，让自然景观和建筑彼此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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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nis为Casa Cirillo所绘制的草图
Casa Scalesciani是Ponis另一个引以为豪的作品，其精妙之处在于建筑与周围地中海景观的完美融合。这里有标志着生活的日落和暴风雨、地中海灌木丛、水仙花、岩蔷薇和桃金娘，它们不仅成为家的一部分更象征着建筑的“实质和本质”，展现出建筑师对土地和环境的敬畏与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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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a Scalesciani项目坐落在地中海的岩石中
Casa Scalesciani的业主阿根廷人Juan S.对意大利的热爱和对极致景观的追求，最终将他带到了这个险峻的地中海沿岸。地势陡峭甚至有些危险，通往房屋的道路更需小心翼翼，而这正是Juan所向往的戏剧性。最初，他渴望充满动感的布局，包括开放式厨房和海水泳池。然而，Ponis在最初设计中采用了较保守的布局，尽量紧凑，且对地势轮廓加以尊重。但Juan坚持自己的设想，他希望拥有一座令人惊艳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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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a Scalesciani的第一版草图
在双方反复的交流和修改中，Ponis逐渐融入了Juan的热情，最终设计出了一个将建筑与自然浑然一体的布局：延伸的曲折通道让人们从不同角度欣赏风景，而建筑本身紧贴斜坡，几乎被岩石包裹。从高处看，房子低调隐藏，只有屋顶显露出来。设计中细致地考虑到景观与建筑的关系，保护了建筑不受夏日强烈的阳光直射，同时为进入房屋提供了一种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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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a Scalesciani的第二版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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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a Scalesciani的终稿草图
施工过程中，Ponis遇到了当地技艺精湛的工匠Salvatore Nattivi。尽管对采用本地承包商持怀疑态度，但最终这些工匠们展现了高超的技能和温顺的态度，特别是在构建复杂的自由形态时，他们的手艺得到了极大的发挥。建筑的自由形态不仅完美契合了周围环境，更为整个项目增添了一份难以替代的意大利手工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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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Casa Scalesciani的窗口望向地中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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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a Scalesciani的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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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a Scalesciani的室内设计
Alberto Ponis的创作远不止于度假屋，他在建筑领域的贡献涵盖了多个类型的作品。随着撒丁岛的海岸线在过去60年中的代际、文化、政治和物理变化，尤其在80年代和90年代，随着度假村和夜生活的蓬勃发展，以及土地和建筑价格的不断上涨，Ponis对市场变化的反应促使他在1977年设计了Il Cisto集体住宅，以满足日益增长的房地产需求。该项目采用立体主义形式，旨在提供更小型的住房单位。与此同时，以Stazzo Pulcheddu为例，该度假村通过平行墙体形成了与地形相互作用的房屋系统，强调了中央庭院与自然环境的对话，为住户提供了理想的室内外空间和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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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住宅 Il Cis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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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村 Stazzo Pulched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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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村 Stazzo Pulcheddu的手绘图稿
Yacht Club Path项目位于撒丁岛北部的Gallura，是Ponis早期在撒丁岛的重要作品之一。该项目设计于1964—1965年，步道连接了Yacht Club与沙滩，将访客从僻静的海滩引导至俱乐部。Ponis在设计中采用了极具地方特色的方法，用木材、绳索和手绘草图标记路径走向，并随着施工过程不断调整细节，以确保步道贴合岩石和植被的自然布局，形成流畅而有韵律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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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Yacht Club Path上欣赏美丽的撒丁岛海岸线
Ponis的绘图风格也反映了他对几何与自然的独特理解。他以描绘曲折的步道、标注观察点和关键地标的方式，让设计与环境的对话得以具象化。步道的曲线和角度随着地形的起伏自然变化，穿梭于撒丁岛茂密的地中海植物丛林和起伏的花岗岩之间，不断揭示新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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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cht Club Path项目手绘稿
Ponis在该项目中摒弃了传统建筑师“平坦建造”的设计思路，反而选择将建筑和路径与自然紧密结合，不仅尊重自然，还细致地保护了岩石和植被。比如，他为裸露的岩石涂上一层保护涂料，以免其在施工中被破坏，这一做法在当时显得新颖而前卫。他的绘图在项目建成后依然在修改和补充，形成一种不断重绘和完善的创作过程，正如书写章节一般，让项目设计具有一种连续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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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cht Club Path的项目细节
Alberto Ponis 的建筑生涯是一段与自然对话的旅程。他的作品分布于撒丁岛的岩石山脊、悬崖、斜坡以及洼地之间。他的设计理念始终注重对环境的尊重，将建筑低调地嵌入撒丁岛的崎岖景观之中，达成建筑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他的作品体现了对地形、植被、气候的敏锐理解，用谦逊的态度创造出自然与建筑的无缝融合。他的“低姿态”建筑不仅为居住者带来宁静的生活体验，也深刻诠释了建筑与环境彼此成就的可能性，留下了永恒的建筑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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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o Ponis Costruire nella Natura, 2024
Alberto Ponis: Costruire nella Natura由建筑历史学家和评论家Emanuele Piccardo编写，细致研究了意大利建筑师阿尔贝托·波尼斯的作品。书中选取了波尼斯的22个代表性建筑项目，主要集中在撒丁岛的天堂海岸和帕劳等地。这些建筑实例展示了波尼斯如何巧妙地将自然景观融入建筑设计，通过石材、植物等当地元素创造出独具地域特色的建筑形式。波尼斯强调建筑应与地貌和植被无缝融合，形成“嵌入自然”的设计风格。
书籍内容结构化为四大部分——建筑作品、档案、绘画及旅行，提供了他在各地的旅行与观察，特别是对撒丁岛传统建筑形式的学习与运用。这一系列资料不仅包括他个人拍摄的照片、旅行速写和项目笔记，还囊括了他与客户的通信和从未公开的草图。书中的“Genius Loci”部分尤其展示了他对意大利乡村建筑的深刻理解，运用摄影和手绘体现了其设计的场所精神。
该书籍的同名展览将于2024 年 12 月 10 日至 2024 年 12 月 31 日在Alberto Ponis的家乡热那亚博物馆（Musei di Genova）展出。
撰文：张亚超
编辑：段崇源
排版：Echo、Benin
文中部分图片来自于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