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西征：一个百姓的第一视角之十万人之死（五）
文化
2024-12-13 22:28
安徽
接着上文，今天继续更新太平军西征攻打合肥时，一个当地百姓的亲身经历。
本文文献来源于周邦福（米商）的《蒙难述抄》，上一篇文章写到太平军攻克合肥后，作者被掳进集体宿舍居住，每天早晚拜上帝忏悔。（本文遵照原文以第一人称来写，有兴趣可以读下前文。）到了中午，太平军丞相胡以晃，进合肥城，阵仗非常大，是何模样？打头阵的有40、50人，打扮都一样，头戴黄绸帽子，身穿黑羊羔短衣，下穿青缎裤子，各打一把黄伞，骑马走在前面。队伍前竖起十面黄旗，上绣二龙戏珠，还有10面方旗，又有一丈多高的黄布大旗，上面写：太平天国春官丞相功勋加一等胡。又有四面大锣，打24锤，有2班吹手，4班锣鼓，黄绣龙伞一把，外随刀枪无数。伪丞相（胡以晃）坐的是八抬大轿，大红绸绣花玻璃的轿子。伪丞相是真贼，大概30多岁，白面有胡须，头戴类似财神的帽子，穿圆领大袖，大红绣花袍子，脚穿缎子靴。![]()
后面还有一大堆记录，就不一一赘述了，四抬大轿，也是吹手、锣鼓手、黄伞之类的。从上到下都是真长毛，所有职事穿戴，皆似从戏班子上掳来的行头，可笑（原话）。（这段话很详细，但稍微有点突兀，这语气情形像是作者亲眼所见，但作者在馆中，如何能见到？如果是太平军组织百姓迎接，按照前面的行文特点，应该有一个组织迎接的过程。如果是作者听他人所说，按照前文特点，应该写明听谁说的。不过，很多古代民间记载都这样，对这类大阵仗的描写，不惜笔墨，像亲眼所见一样。我个人感觉就是，那时候人娱乐项目比较少，一辈子也没见过大人物，因此才对大人物的奢华排场津津乐道。）因为贼在水西门放地雷，城墙崩塌几丈宽，但有抚台所带广勇等枪炮抵挡，贼如何轻易能上来？无奈乡勇将绳系在垛子上，自由上下，百姓也慌乱也有下去的。贼知道号令不能统一，所以就从乡勇所系的绳子，上城来试探，见有机可乘，于是呐喊一拥而上。从北门上城来的极多，顷刻四面城门的贼都上来了，贼在城上，打起得胜鼓，防火烧城上的更棚和兵棚，火焰冲天，喊叫杀妖。天将亮，贼一起下城入市，抚台在城西北角城塌陷的地方，真抵挡不住，而且贼从四面攻过来，腹背受敌，无能为力。据说，江忠源对广勇说：你们快点出城投奔城外大营，不要在这里受死。城内无数生灵，都因我守城不力而死，我何忍独生，以负国负民呢？跟从他投水的有，马、戴两都司（城陷前几天带兵刚进城），藩台、池州知府等，其余死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广勇逃出去的很多，只有庐州知府胡元炜投降，城内百姓因他指使而被杀的人不计其数。被贼杀死的更多，妇女、小孩被掳后因害怕而投井上吊自杀的约十之三四，共计死者大约有十万多人。因翻墙摔死，过河淹死的也有上万，即便逃过河从贼营旁边经过，被贼杀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大约城内仅剩余一万多人，被掳未被杀的也有一万多人，这些人被勒令充当军役，诸位想想，惨是不惨？（这段话是听他人所说，讲的很清楚，十万人也是大家闲聊合计的数字，不足信，也不必较真。古代人对数字不够严谨，之前我写太平军北伐小兵的记录，史学家考证他说的人数除以4就差不多正好，这反而证明了其严谨，一个人身处其中，把2500人误认为是1万人是很正常的。作为当事人是没法挨个数的，对一万人也没啥概念，估算出来的数字可能跟实际差距较大。但换个思路，哪怕让我们穿越去现场估算，又能有多准确呢？）![]()
伙计跟我说，此地实在睁不开眼，日子难过，不如畜生，想翻城出去。到了中午，我想将裤腰带上缝的金子拆下来，向伙计要剪刀，他知道我的用意（吞金自杀），说：不可以。我们与其死在这里，没人知道收埋，不如暂时忍辱负重，等待机会？（想起前文作者信誓旦旦地对太平军说，没有银子了，搜到宁愿死罪。我当时都忘了他裤腰带上还系着一个金戒指，其实从开篇到现在，处处都能感觉到，此人的心理素质各方面都比普通老百姓强太多。）我向小长毛借一把小刀，又找来一根麻绳，都收在床底下，心想一死而已，就可以逃脱苦难了。二十二日，早饭后，有个小长毛把伙计叫过去，将金子搜去，又搜走一块洋钱。这天晚上做礼拜，这次轮到店伙烧茶敬茶，他说打算这晚翻城逃出去。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贼头目来叫他去烧敬茶，连叫几声没有答应，随即进屋来问我们，都说：才从房间内走出去。我就去跟头目说：刚才叫他去敬茶，没找到，也不知道是在哪里睡觉，也不知道是跑了？是我带来的，又与我同单，我要去回明大人。这天下雨，三更后做礼拜，每隔7天做一次礼拜，跟前面的敬天父差不多，也是念赞美经，然后再默念“悔罪奏章”。我在这里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每顿只吃半盏饭，度命而已。吃过午饭，我向一个同样被掳的人求情（他跟长毛头子同乡，能说得上话）：我求你替我在大人面前说情，放我回家，因我家有八十一岁老母。他就去讲，贼首发怒，他就出来向我说：我就说说不得，大人不但不准，还在骂你。我正在考虑，忽然有一个小长毛来说：周先生，大人叫你。我定一定神，就跟他走，看到了6个贼首都在烤火，我看他们脸色不好，只得跪下。我回说：周大文回大人话，大文今年52岁，生意人，肩不能担手不能提，蒙恩不杀，又叫我做先生，我年纪也不合适，又读书少，无用处。在合肥尚可，倘若大军远走，我不能中用，岂不是辜负大人？大人不仍是要杀我？再者我家中有81岁老母，我在馆中吃饭享福是好，但家中老母亲不得活，我的心怎过得去。求大人开恩放我，否则就求大人把我杀了，我也早了心结。贼首说：你可知道天父开恩不杀你，倘若那时杀了你，你可要去家瞧老母？今日天父开恩不杀你，你就要回家瞧老母？我说：回禀大人，天父开恩没杀我，倘若那时候杀了我，我也不知道想老母，老母也不指望我了。贼首又说：你说有几千担米，你知道是谁的？是天父赐的。我说：我家住在乡下，家中只有老母妻子2人，所有家财房屋钱财米粮货物全都在城内。贼又说：明天，把你锁起来叫老兄弟们带你去你店里搜挖银钱。贼说：你说的好，搜挖出银钱就杀你，搜挖不出银钱就放你。你可知道，你说你有老母，就是我家也有父母妻室儿女，天父差我们下来打江山，江山打平，你愿做官，就接家眷上任。你不愿做官，送你回家，父母妻子团圆。十分江山，已打了九分，只剩一分，就是万万年江山，万万年福气。你可知道你们妖魔迷蒙，死下去又有阎罗妖叫你受罪，吃天父饭活则享天福，死了就上天堂。开恩与你，明日不锁你，就叫老兄弟带你去店中搜挖银钱。他起来随即就向后边走，我想了想好后悔，心急如焚，想以后日子就这样过吗？我在此苟延残喘，不过是害怕刑罚侮辱，今日决定就死吧。（感觉作者的店中似乎还有钱，估计埋在地下的钱也不会写出来。）不一会，有个伙计来说：恭喜恭喜，我从城外来，见县桥口贴丞相告示：“士农工商，各有生业，愿意拜降就拜降，愿意回家就回家。”二十五日，早饭后，一个本城人手持令箭，一长毛手持大锣，大声喊叫：合肥新兄弟们听着！士农工商，各有生业，愿意拜降就拜降，不愿拜降就叫本馆大人放回，如果不放就到丞相衙门去告。先生们说：你真是大错了，他们都是收买人心的话，如何能去告？（看到这里，我感觉在男馆中，并没有看管的那么严，作者是随意可以到大街门口看看，又可以随意回内房的。如果是这样，那么作者自己走到男馆门口，亲眼看胡以晃进城，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么前面那段也差不多就说得通了。）下午，小四爷来看我，他之前是跟着太平军打仗进城的，看到他时，我眼泪止不住，也说不出话来，带他到房内细细问问。不要紧，你在这里做先生，又不挑抬，又不吃苦，不碍事，别着急，慢慢来总能出去。我才听说你在这里，特来瞧瞧，问你可有信带回家，你有信就交给李裁缝带到我家去。很快李裁缝就来见我，我提起家来，参不可言，不能提笔，只得让他帮我带口信。二更时下雨，头目打着灯笼来，叫合肥新兄弟去大门衙门听令。接近4000字了，今天就写到这里吧，下一篇再继续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