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格的理性与美学之声:热力学在复杂性中的共鸣
Ronald Schenk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JUNGIAN STUDIES, 2018
译者:袁帅
共14951字
摘要:荣格的作品展现出许多观点,每个观点都由一套独特的假设、语言风格以及对世界和心灵的敏感性(sensibility)支撑。本文追溯了其中一些观点,旨在展示当代尖端的复杂性科学实际上是如何在荣格的作品中预见和体现的,尤其是那些将心灵表达为一种美学事业的作品,特别是炼金术。
关键词:现象学;意象;复杂性;自组织;非线性;涌现
I
眼睛直观即分离之物象,
经验的通行本。于此,
几个词,可是,可是,可是——
⋯
V
诗是诗之原因的叫喊,
源于自身和不相关的部分。
诗人说出当下所是之诗
而非曾是之诗:如其所是的
大风夜部分,当大理石雕像
被报纸般翻卷之时。他说出
通过视力和如他们所是的洞察。
对他没有明天。风将过去,
雕像将回到周遭之物中
(Stevens, 1947, pp. 145, 148,译文参考https://www.jianshu.com/p/dec5e681ecaa)
原因
这首诗讲述了对事物“本来面目”的直接、动物感知与通过理解系统、类别和公式进行的“关于”定位之间的区别,其中深度在表面,意义在形象中。荣格思想的雕像可以从多个角度来看待,表现为多个“荣格”,涵盖“本来面目”和“关于”的观点。荣格的每一个观点都是一种特定想象的表达:科学研究和发展模式、象征意义和分析还原、法医分析和童话解读、神话和占星术、人类学和考古学、哲学和宗教、文学和语言学、热力学和量子物理学、历史和经济学、炼金术和复杂性。每个系统都表达了一个单独的范式,有自己的一套假设、期望和焦点,经常与其他范式相矛盾,有时在单一语言结构中出现不止一个。不同信仰的荣格主义者都能毫不费力地找到引语来证明他们特定的观点 (Hogenson, 2004b; Samuels, 1985; Schenk, 2001a)。然而,荣格的共同点是,每句引语都指向他揭示和理解精神生活现实的目标:
心理现实的观念是……现代心理学最重要的成就。(Jung, 1931/1960, p. 354)
现实就是人类灵魂中起作用的东西……(Jung, 1921/1971b, p. 41)
心灵每天都在创造现实……(Jung, 1921/1971b, p. 52)
本文表明荣格的思想发生了转变,从通过基于热力学物理学的 “关于”视角来实现这一目标,转向了对心理现实的理解,这种理解包含了直接的经验感,“事物的本来面目”,这可以被看作是炼金术的回响和当代复杂性理论的反映。
与弗洛伊德一样,面对现代主义的理性思维,尤其是在医学领域,荣格努力描绘出一个独立的本体论领域,一个独立的存在世界:
第二个心灵系统(斜体字是作者所加)与意识共存⋯⋯具有绝对革命性的意义⋯⋯可以彻底改变我们对世界的看法。(Jung, 1947/1960 ,p.178)
这个系统就是无意识,两人都认为,无意识这一现象最终使自我(意识的根基)相对化,因此,对弗洛伊德而言,它对现代思维来说是 “最危险的”,而对荣格而言,理解无意识是现代人最终的道德 “任务”。
荣格在寻求精神生活的适当表达时,可以认为运用了两种基本的理解模式:理性和美学,分别反映了 “关于”和“本来”的观点:
我非常小心地了解每一个意象、我的心灵库存中的所有内容,并对它们进行科学的分类......
但他优先考虑的是心灵的经验方面:
最重要的是在现实生活中实现它们。(斜体字均为作者所加,Jung, 1961, p. 192)
作为启蒙运动的产物,理性模式的优势不仅在于它迎合了现代逻辑和科学思维,还在于它隐性地强调了观察者的主体性。相比之下,美学则认为意识是一种对包罗万象的世界的经验,在这个世界中,观察者的主体性被他者的出现所相对化,而他者是正在出现的 “意象”的各个方面。我们最终会发现,荣格的美学取向与当代复杂性理论是一致的,尤其是在他的炼金术研究和后现代量子敏感性(postmodern quantum sensibility)中。
荣格起初不像弗洛伊德,他利用的是科学方法(Jung, 1973),然后像弗洛伊德一样,利用神话来描述 “无意识”。最终,他与弗洛伊德分道扬镳,他认为无意识不仅包含被压抑的个人经验的各个方面,而且可以通过还原论的理性手段来理解。相反,荣格更加强调全人类共有的普遍意象,将其理解为具有超越意向性的美学形式。这些经验模式的意义可以通过扩充来确定(Jung, 1956),这表明一种更高的秩序:
祖先经验的巨量积累⋯⋯史前事件的回响⋯⋯一个超越时间的永恒世界意象⋯⋯无非是另一个世界,一个镜像世界⋯⋯(斜体字为作者所加, Jung, 1927/1960a, p. 376)
荣格通过一种美学模式,进一步区别于弗洛伊德,他努力为心灵的精神和宗教功能的进步和目的论方面奠定基础。他想象了从精神意向性和美学的神话角度探索无意识的计划, “英雄”深入 “地下世界”,同化无意识的内容,并带着 “宝藏”出现,这个象征包含了意识和无意识生活中看似不相容的方面,无论是个人的还是集体的。从而带来了一种新的心灵 “态度”。(“态度”一词是一个美学术语,最初是指艺术作品中人物的身体姿势,后来则表示相应的内在状态。)下降和涌现的过程一遍又一遍地发生,因为 “生命之流” (Jung, 1916/1960, p. 73) 使得不断的适应成为必要,矛盾的是,这为这些创新提供了必要的困难条件,从而产生了更高级的生命过程:
人需要困境,困境对健康来说是必需的。(Jung, 1916/1960, p, 73)
与“他者”面对面的接触是荣格关于意识创造的 “宏大叙事”,他将其假定为 “现代人”的道德责任。当我遇到生活中的麻烦——我的愤怒、我的沮丧;我的恐惧、我的精灵(demons);我的困扰、我的幻影;我的阴影、我的瘟疫,通过富有想象力地与那些与我的意识格格不入的东西进行内在对话,在下降的旅程中,我将获得一种崭新的、更全面的 “态度”,一种全新的、深化的、分化的、整体的自我(self)感,通过这种自我感来面对世界。这一责任的集体方面是,除非现代 人能够接受自己的无意识,否则世界将面临永久毁灭的危险。走向整合的整体过程表明了心灵的一种意向性,一种包容与分化交替的运动,一种 “自性化”的过程,不断寻求与部分超越的本质或独特存在相一致,荣格后来称之为“整体性”。
在表达他在自然科学中的基础时,荣格和弗洛伊德一样,转向了19 世纪的热力学,这是牛顿物理学的衍生物,作为描述他的范式的一种手段。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种努力预设了一个客观现实、一个中立的观察者和一种还原论取向,这种取向有助于增强而不是相对化主观性,尽管这是心理学家的主观性。虽然我们会看到荣格在某种程度上背离了热力学,但同时我们可以注意到他确实使用了一个概念,价值,它既包含定量(能量)方面,也包含定性(美学)方面,这预示着他转向一种更基于意象的理解模式:
价值是能量展示的可能性(斜体为作者所加)。(Jung, 1912/1953b, p. 47)
从这个角度来看,荣格将心灵描绘成一个封闭的、自主的(“自性(self)-法则”), 是一种自身调节的能量系统。换句话说,心灵作为一个整体有一个本身的生命; “它也像意识一样,拥有一个主体,一种自我” (Jung, 1947/ 1960, p. 177)。从热力学的角度来看,这个封闭的
系统受一条定律支配,该定律指出,封闭系统中的能量趋向于走向一种平衡,,这让人想起赫拉克利特、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古希腊人
提出的一个概念——对立主义(oppositionalism):
作为人类本性的固有原则,对立的问题构成了我们实现的过程。((Jung, 1912/1953b, p. 59)
对立是一切心灵能量的根源。(Jung, 1947/1960, p. 206)
荣格的对立思维是,通过有意识地将对立面的张力保持在二元场中来解决对立面动力的心理过程,就会发生对立的克服,从而释放出能量以供有意识地利用:
情绪困扰的张力本身就蕴含着价值,他(患者)应该拥有的能量……。(Jung, 1916/1960, p. 82)
荣格称此为“超越功能”,他指的是通过平衡心灵能量从一种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状态的过程。那么,生命过程就是心理上从一种状态到另一种状态、从一组问题到另一组问题的连续 “循环”或 “流动”,从而产生一种更真实(authentic)的存在:
从能量的角度来说,极性意味着一种潜能,哪里有潜能,哪里就有一种事件流动的可能性,因为对立的张力是力求达到平衡的。 (Jung, 1945/1959, pp. 234–235)
荣格的思想可以被认为是一种理性的取向,用对立的能量动力学来表达,这将有助于他在科学的世界中建立他对心灵现实的敏感性,但如果具体地理解,则可能导致二元论模式,其中心理生活的一个方面被概念化为与另一个方面分离和对立的:
意识- 无意识
内在- 外在
男性- 女性
思维 - 情感
身体- 心理
自我- 自性
自身 - 他者
自身 - 世界
导致:⼗九世纪的概念强调自我与他人之间的客观化区别,例如“投射”,其中主体的一个方面好像被 “抛出”到与主体分离的空白对象上,以及 “神秘参与”,这是荣格用来描述从主体和客体之间的联系中衍生的身份意识的人类学术语,关于心灵的中心和中点的概念,产生了主观确定感的几何结构:
整个人格的中心不再与自我重合,而是与意识和无意识之间的一个中点重合⋯⋯一个虚拟的中心⋯⋯(Jung, 1912/1953c, p. 221)
从平衡、补偿和“片面性”的角度来构建心灵动力,所有这些都忽略了当前主题的本质:
我们必须假设无意识,即梦的母体,具有独立的功能⋯⋯当我试图用公式来表达这种行为时,补偿的概念在我看来是唯一合适的。(Jung, 1945/1960, p. 287)
“阿尼玛”⋯⋯补偿了男性气质的意识。在女性身上,补偿的形象具有男性特征⋯⋯(Jung, 1916/1953a, p. 205)
自性(self)只有当能够对自我意识做出补偿时才具有功能意义。 ((Jung, 1947/1960, p. 225)
构建符合自我协调心理平衡感的对称结构:
根据基本功能的性质,思维型、情感型、感觉型和直觉型可分为两类,即理性型和非理性型⋯⋯思维型和情感型属于前者⋯⋯感觉型和直觉型属于后者。还可以进一步分为两类⋯⋯即内倾型和外倾型。(Jung 1921/1971a,p.482)
具体化、抽象概念的表述,放松(loose)了具体的、现象的经验:
如果不加以干扰,退行并不会止步于 “母亲”,而是会超越母亲,回到 “永恒女性”的产前境界。(Jung, 1912/1956, p. 330)
一种以逻各斯中心主义为中心,即能指指向所指,具有单一意义,而单一中心主义则忽略了意识的永恒延伸和多态性:
自性是指人类的所有心理现象。它表达了人格作为一个整体的统一性⋯⋯它是一个先验概念。(Jung, 1921/1971a, p. 460)
并且,作为一个封闭的系统,产生了一种将心灵置于个体内部的观点,将世界描绘成一个永远处于危机中的没有灵魂的物体:
最初的外婚制秩序正迅速走向混乱⋯⋯对此,只有一个补救办法:个体的内在整合,否则个人将不可避免地陷入群体心灵的愚昧和解体中。(斜体字为作者所加, Jung, 1946/1954, p. 232)
总之,荣格基于热力学的理性主义模型(该模型构成了其追随者最信奉的项目平台)并非是相对化了自我,而是导致二元论和抽象概念化(Hillman,1975)以及对称结构化(Cambray,2009),并倾向于通过任意区分和理性表述来支持主观心灵的自我确定性(self-certainty)。这种理解模式忽略了主体的内在关联性和主体间性、直接经验呈现形式的混乱特性和特殊性,以及当代物理学和哲学探究所揭示的不确定性和悖论性,荣格从美学立场将其称为更接近心灵现实的东西。
除了荣格需要保持其所处时代的现代主义价值观之外,理解荣格转向十九世纪理性主义范式的一种方式是,他需要从中汲取精神和心灵的宗教功能,避免它们迷失在弗洛伊德和科学世界的物质思想中。对荣格来说,精神(spirit)是心理生活的许多方面的同义词,尤其是理性思维和为平衡服务的能量流动:
精神意味着理性思维的总和⋯⋯(Jung, 1945/1959, p. 208)
精神的标志是⋯⋯首先,自发运动的原则⋯⋯(Jung, 1945/1959, p. 212)
詹姆斯·希尔曼(James Hillman) 谴责了灵魂与精神的混淆,并对两者进行了区分 (Hillman, 1975)。他回顾了古代传统中灵魂与精神及物质的联系,灵魂是一个想象、幻想和反思的空间,与物质的字面意义和精神的抽象相对。精神处于上层,具有超越和救赎、终极、绝对和理想、向上线性和积极、前进、进步、快速、尖锐和直截了当的动态的概念。灵魂与手头的实际经验及其所有病态、怪诞、丑陋和自卑有关,同时它蜿蜒、黑暗、缓慢、向下、被动、储存、充满欲望。对于希尔曼来说,精神做出区分,而灵魂则进行连接。精神是风和火;灵魂是呼吸和蝴蝶。灵魂不同于物质和精神,但又包含这两者。作为一种美学表述,灵魂是更为本质的心理学视角,这一观点遵循了荣格对精神与物质的区别及其在灵魂中的统一的更深刻的见解之一:
我既不反对现实主义观点(在物质中存在)的相对有效性,也不反对唯心主义观点(在理智中存在,在唯一的理性中存在)的相对有效性;我只想用心理学观点(在灵魂(anima)中存在)来统一这两个极端对立面。(Jung, 1926/1960, pp. 327–328)
希尔曼所说的“心理(mind)的诗意基础”(Hillman, 1975)对荣格来说是一种美学模式,在灵魂中存在(esse in anima),这是他偏爱的心灵研究方法,即将精神与物质结合在 “意象”的概念中,作为意义的容器。荣格将从热力学的理性主义转向与量子物理学平行的美学取向,尤其是在他与量子物理学家沃尔夫冈·泡利 (Wolfgang Pauli) 在炼金术和共时性方面的工作中(Cambray, 2009; Jung, 1952/1960)。在这里,我将尝试表明,他的热力学方法中固有的概念我们已经注意到,实际上可以在当代复杂性科学中找到:心灵是相互关联的、自我调节系统、镜像(mirroring)、循环(looping)、涌现现象等。作为对这个理念的介绍,我现在想展示荣格更倾向于灵魂本身概念的取向是如何反映在其他当代学科中的。
现象学
现象学的哲学和心理学领域认识到,将主体和客体分开并假设一种与所观察的世界分离的纯化之观察主观性是固有的谬误(Schenk, 2001b)。从现象学的角度来看,荣格会同意:
除了心灵本身,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直接经验的。一切都通过心灵来调解,被心灵翻译、过滤、寓言化、扭曲甚至伪造。 我们被不断变化和不断变换的意象之云所笼罩⋯⋯(Jung, 1926/1960, p. 327)
同样,现象学认为经验和理解是意识形式的共同构成要素。所有感知都是解释的问题。从现象学的角度来看,不可能存在意识本身,而是始终存在对某事的意识。意识总是朝着一个客体前进,同时又受到该客体的启发,因此不存在主体/客体或有意识/无意识的分裂。两者都构成了不断变化的整个经验时刻。对经验本身的描述成为现象学的理解模式。任何试图通过将概念应用于手头的现象来控制这种经验的尝试都会混淆概念和经验本身。在这方面,荣格同意这一点,并从他的美学立场出发,表达了意象作为一种理解模式的现象学优先性:
概念是创造出来的、可协商的价值观念;意象就是生命。(Jung, 1963a, p. 180)
荣格强调经验的生活世界,并指出幻想或想象将意识和世界联系在一起:
我们直接生活在意象的世界中。(Jung, 1926/1960, p. 328)
意象和意义是相同的,当意象成形时,意义也就清晰起来:(Jung, 1947/1960, p. 204)
意识被意象所包裹,因此只有心灵才能观察心灵:
⋯一个人自己是所有假设中最大的一个,也是产生最严重后果的假设。 (Jung, 1937/1954, p. 329)
从现象学角度来看,荣格的自性化理念并不完全是对内在意识的呼唤,而是:
这种扩展了的意识......(是)与客体世界关系的一种功能,使个体与整个世界处于绝对的、有约束的和不可分割的共融之中。(Jung, 1916/1953b, p. 178)
自性化并不是将一个人与世界隔绝,而是将世界聚集到自己身边。(荣格, 1947/1960,第 226 页)
解构
对于德里达(1981)来说,语言是所有意识的母体,但词语是不确定的、失去了指向所指 “意义”的能指功能 (即以逻各斯为中心的结构,将真理置于单一、超越的位置),而是成为无休止的能指链的一部分,‘踪迹’、轨迹或足迹,指示逻辑系统中的进一步元素,词语反过来指示其他词语,进而反过来又指示其他词语,等等。意义是一个‘延异’的问题,永远被推迟到差异、间隔、符号和指向之间的间隙、游戏或来回滑动的动态。意识不再是一种权威的主观性,而是一种游戏,是存在与缺席之间的来回。缺乏、错误、偏离航向、孤儿,成为一切事物的推动者。通过从言语中获得的权威、获得的身份是狡猾和妄想的、似是而非的和可疑的。意识始终是作者不确定的文本,在解构过程中,读者会发现叙述中的错误,这种错误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在词语、在不可避免的过度决定的重压下屈服时,从而产生不同的意义,通常是相反的意义,揭示出潜在的文本或矩阵,而这种文本或矩阵本身已经随着揭示而瓦解。希腊语中的 Pharmakon 既有 “药方”的意思,也有 “毒药”的意思,语言本身既是一种功能,又是一种对立的功能,这导致了它作为 pharmakeus或魔术师的意象,以及它作为 pharmakos 或替罪羊的意象。
荣格在其心理学研究生涯的早期就预见到了解构主义,他通过语言科学地验证了无意识的存在。词语联想测试揭示了一种无意识文本,它源自对刺激词的联想,根据各种参数进行测量,包括反应时间、坚持、对原始反应词的回忆、特殊联想、押韵和情感程度,这些是语言的所有方面,通常被归类为诗意。通过词语联想测试,荣格为语言不确定的善变本质提供了科学证据,词语就是无意识本身。
俄罗斯哲学家巴赫金(1981)指出,通过词语作为人物本身具有主观性这一概念,我们扩展了对现象的主体间性的研究。这种身份通过对话的复调性而不确定地出现,对话出现在人物的历史、社会地位和情境背景的多层次差异中。此外,这些声音不仅由外部环境决定,而且是语言本身的品质。词语本身具有历史和社会地位。个人身份形成的项目成为一项永恒尝试的事件,由于对话产生的主体间、狂欢空间的沉积物具有主体包罗万象的性质,而且词语本身的意志也具有主体包罗万象的性质,因此注定最终会失败。
对于巴赫金来说,词语只能以“漏洞(loopholes)”或 “斜视(sideways glances)”的形式间接地表示意义,甚至是两个相反的意义,并且总是期待另一个词语的回应。他称这是一种 “杂语(heteroglosia)”形式,词语本身作为主体与其他词语的主观性相互作用。词语本身承载着意识,它以一种复杂的行为概念化其对象,这种行为没有任何保证,但可以进行争论和限定,永远在光明与阴影之间摇摆不定,因为对象本身,即所指,总是承载着它自己的历史和社会意义复合体,因此也使词语成为一个多层次的实体。从词语与其对象的这种互动中涌现的是荣格的概念,即意象:
语言本身只是一个意象。(Jung, 1940/1959, p. 160)
词语在友好而又敌对的氛围中传播,突破了它自己的意义和表达,以自己的形式出现。对于荣格来说,每个在讲述中的词语将被视为经历其自身的自性化,意图通过夜海、穿越其自身的无意识领域,通过对话,以一种全新的、特定的、不可重复的形式,作为一系列永无止境的相互反应的反应而引发涌现。
复杂性
复杂性是一门新的科学领域,与其先驱之一混沌理论有关,混沌理论建立在美学敏感性的基础上,涵盖了亚原子物理学、考古学、人类学、天文学和宇宙的创造,以及生物学、经济学、社会学和心理学等许多领域。它适用于生理、气象和动物学现象,以及交通问题、天气变幻和股市的涨跌。从微生物到树木、森林,从个体生理回路到城市、星系,复杂性现象在生物群体中随处可见。复杂性的主要重点不是单个单元的分析,而是系统或“复杂适应系统”(CNS(译者注:此处可能为作者错误,应为CAS))的相互关系性质,以及系统之间相互作用的模式。换句话说,自然现象被认为最好根据交互动态来描述,而不是根据内容分析。它们按层次结构组织,因此CAS 可以在各种复杂程度下运行,并与上级和下级以及自身级别的系统交互 - 即系统内的系统内的系统,无限循环。
每个系统都由代理组合而成,这些代理对其他代理的影响各不相同,但没有一个代理带有确定模式的决定性因果代码。相反,每个系统都是自我调节的,就好像它有自己的主观性,整体大于部分之和,从看似混乱的状态中产生自己的特定秩序。系统的动态是非线性的,因为尽管它具有初始条件或通常称为“节点”的固有属性,但转换操作发生在可渗透的系统边界上。外围附近的代理根据需要进行创新,从环境中获取信息,从而产生适应或涌现(全球变暖、股市崩盘、交通堵塞、癌变),进而折回到原始模式。因此,出现了一种新的模式,但同时又有些相似,就像一个图像略有扭曲的镜子网络,一种分形模式,每次重复时结果略有不同。这种新兴模式最终是不可预测的,因为每次互动都源于先前的条件,导致结果不确定。巨大的变化可能源于不断波动的可能性中的微小差异。
进一步探索复杂性的动态:代理倾向于以越来越无序或混乱的方式运作,这种无序或混乱基于与环境中代理的相互作用,直到动态达到“混沌边缘”的点。此时,即将发生的变化,一个过渡时刻,就像一粒额外的沙子添加到堆积的山丘上导致雪崩(Bak,1996),这似乎是通过重复交互的记忆来预测的,从而导致新的能量被整合。这种转化性事件或“劫持”导致新的能量结构的“涌现”。同时进行的各种相互作用形成了一个新兴的网络或系统社区。反过来,网络根据新的复杂秩序组织起来,形成一个新的层次结构。与静态秩序或对称、平衡或和谐的结构相比,混乱最终可以被视为产生了一种美学上更加多样化、更加差异化的存在。涌现有多种形式:一群鸟或一群鱼突然改变航向,每个单独的组成部分都与其他组成部分同时移动。H2O分子处于混乱状态,直到它们全部移动到一定顺序,此时它们变成水,并以“湿气”的形式出现,直到其中一个分子打破秩序,混乱再次随之而来,最终导致新的涌现秩序,例如“蒸汽”或“冰”。意外的交通堵塞可能源于代理或司机不可预测的集体行为。没有控制涌现的中央组织特征,相反,代理集合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作为具有通信能力的代理的主体间汇编,从而导致代理的并行处理。整个系统不断朝着混乱边缘迈进并进一步涌现,确保了持续的创新。
最近发现的一种特殊涌现形式是粒子纠缠。量子力学在理论上假设粒子和波在量子层面上的行为是相同的,并且在这个层面上,直到观察或测量时才能区分,因此观察者与被观察者一样,对存在什么和在哪里有同样多的关注。例如,拿两只手套来说:从理论上讲,它们本身可以用于右手或左手……直到被观察到。然后,观察行为以互补的方式使它们成为右手或左手。或者,想象一下“我”本身就是一袋星云状的分子,既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散布在整个空间、整个房间、整个建筑物、整个城市、整个地区、整个地球,并且“我”离(观察者)越远,“我”存在于“那里”的可能性就越小。直到有观察者,“我”才会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以独特的形式出现或涌现。
作用于特定波函数的粒子必须“纠缠”,即无论在空间中相距多远(几毫米或几光年),它们都必须永久连接在一起。当一个粒子的自旋发生变化时,相应粒子的自旋也必须发生相应的变化。最近的研究发现,距离其“伙伴”1.3公里的粒子会随着“伙伴”的变化而同时发生变化(Markoff,2015)。这就像一对粒子像宇宙之舞中的舞伴一样“纠缠”,无论它们相隔多远的空间,它们都会同时移动。这些粒子就像两个恋人同时以比光速更快的速度相互交流,纠缠在一起,以至于空间和时间都崩溃了。
重申一下,系统的结构是矛盾的,既存在定性中心、数学常数或内部模型,其中包含系统的基本或内在原则或记忆,同时又存在可以被视为定性边缘的代理,易于进行创新、适应、调和和同化。这种矛盾状况的一个形象来自文艺复兴时期,圆心无处不在,圆周无处不在。任何一个系统都在复杂、平行的层次系统中对多个并发交互作出反应,而不是像热力学物理学那样寻求平衡,而是寻求适合系统的特定模式。细胞层面的DNA 被视为特定细胞性质的众多决定因素之一。较高级别的蛋白质会选择性地激活较低级别的 DNA 片段,因此 DNA 虽然在某个级别上起决定作用,但也服从于整个细胞的状态。最终,从更高层次的角度来看,我们所说的“细胞”是大量结构化反应相互作用的结果或涌现。
这个过程是持续不断的,是永恒的流动,就像赫拉克利特的宇宙流动的意象,一条有路线的溪流,但它不断变化和蜿蜒曲折,有计划,但没有明确的主人,或没有确定原因的结果,因此,它服务于永恒的不可预测的新颖性和多样性。在心理学理解中,复杂性的许多美学方面值得注意,包括:(1)结构似乎有自己的生命、主观性或自主性,因此在混乱边缘,无法从系统的单个组成部分预测任何东西;(2)新结构以格式塔、形式或图像的形式出现(涌现),其中整体大于部分之和(人脸从其部分中涌现);(3)通过与其他结构的持续相互作用。
总之,复杂性所涉及的美学目的论理解模式建立在机构之间关系的动态之上,这些机构利用自己的智慧来产生形式。能量存在于结构中,这些形式就像生物体一样,是开放的,旨在通过与环境的互动而发生变化。能量通过具有自身智慧的形式出现,并在主体间动态中不断互动。能量有其意图,但它不是朝着平衡、和谐、稳定和均衡的方向发展,而是朝着边缘、朝着适应、创新和变化的方向发展,通过与其他环境因素的相互影响,形成一个新的、独特的秩序,或者自性,荣格可能称之为命运或自性化。
复杂性与荣格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一种范式转变正在进入荣格世界,其形式是将复杂性理论理解为一种更符合荣格对心灵的主要取向的模型,同时,这种模型也更符合他对心灵的美学观点和当代科学思想。这种转变可以视为始于 Van Eenwyk (1991) 的论文,该论文将荣格心理学与混沌理论完全一致,将原型设想为“奇异吸引子”,以及 Tresan (1996) 的著作,该著作将荣格心理学与神经生物学和复杂性理论联系起来。Helene Shulman (1997) 撰写了关于复杂性的文章,将其作为一种看待跨文化精神病理学和治疗取向的方式。Saunders 和 Skar (2001) 和 Knox (2003) 将原型描述为一种涌现现象。坎布雷 (2004、2006、2009、2011) 和霍根森 (2001、2004a、2004b、2005、2009) 一直在研究复杂性领域,他们将原型、共时性和自性概念都视作涌现现象来研究。在第二十届国际分析心理学大会上,奥雷亚·卡埃塔诺和特蕾莎·马查多 (2016) 以及沃伦·科尔曼 (2016) 分别介绍了记忆和原型,认为它们是从心理(mind)与物质、精神与身体的相互关系中涌现的现象,每次演讲都采用了与复杂性理论一致的方法。
荣格的思想既广泛又深刻,他可以从多个方面预见复杂性,尤其是在他的美学模式中。在他对意识和无意识的看法中,荣格(和弗洛伊德)已经从交互系统的角度思考。从这个特定的角度来看,无意识并不是与意识分离的,而是与意识相互作用,意识和潜意识之间不断相互作用:
没有一种意识的内容在某种程度上不是无意识的⋯⋯也没有一种无意识的心灵同时不是意识的。(Jung, 1947/1960, p. 188)
这种互动性也延伸到了他对个人和集体无意识的互动以及整个心灵的自身调节方面的感受。荣格认为心灵是一个具有自身主体性的自主系统,包含意识和无意识的独立但相互作用的主体性:
无意识拥有一个主体。(Jung, 1947/1960, p. 177)
“复杂适应系统”的意义进一步反映在荣格的思想中,即个人无意识的构成要素是能量簇,以带有感觉色调的意象形式存在,他称之为 “情结”,它们 “以人格化的形式出现”(Jung, 1934/1960, p. 97),并且具有 “一种意识,一种属于它们自己的光辉”(Jung, 1963a, p. 207)。
情结对于荣格(他曾称他的心理学为 “情结心理学”)的重要性在于他的陈述:
⋯情结可以拥有我们。(Jung, 1934/1960, p. 96)
荣格认为,情结的演化有一个原型核心,随着类似经验的吸收,该原型核心会演化为一个自主的机构,这与复杂性理论所假设的在不同层次上运行的相互作用系统的动态描述相似。
复杂适应系统以层级结构运作,上层系统对下层系统具有主导但并非排他性的影响。集体无意识的CAS 属于更高层次,以原型的形式存在,原型是跨越几代人和不同文化的最深层意象、行为和态度模式,因此具有普遍性。原型是本能能量的模式,只有当它变得有意识并因此充满了有意识经验的材料时,它才会呈现一种形式或涌现(Jung, 1938/1959, p. 79)。情结在主导原型的领域内运作,这些更高层次系统的人格化或主体性将以神的意象出现,每个神都有自己的意志、观点和领域。诸神永远在与自己层次的其他神和较低层次的凡人互动。
荣格认为,复杂性中涌现出一种新的秩序或形式,这种观点反映在他的象征观念中,即“新获得的态度”,以及意象则是“世界”,既是心灵的创造物,同时也是心灵视角的创造者:
意象和意义是一致的,随着意象的形成,意义也随之清晰起来。(Jung, 1947/1960, p. 204)
我们直接生活在意象的世界里,(Jung, 1926/1960, p. 328)……被心灵意象所包裹。(Jung, 1931/1960, p. 353)
复杂性包含了意向性的感觉,就像荣格对心灵动力的敏感性一样。对荣格来说,心灵的意向性就是趋向于整体性。复杂性假定了适应性的意图,或者基于主体与环境沟通时在“混沌边缘”的行动和反应而涌现的新形式。这种对多样化的强调可以看作是荣格整体感的一部分,整体感是本质的、独特的和特殊的⋯⋯
个体性包含我们最内在、最终和无与伦比的独特性⋯⋯ (Jung, 1916/1953b, p. 173)
个人主义意味着刻意强调和突出某些所谓的特点……个人的特质(应理解为)是一种独特的组合或逐渐的分化……这是一个人成为事实上的明确、独特的存在的过程……。(Jung, 1916/1953b, pp. 173–174)
⋯通过与周围世界的相互作用:
它是与客体世界关系的功能⋯⋯是与整个世界绝对的、有约束的、不可分割的交流。(Jung, 1916/1953b, p. 178)
按照复杂性理论,自我是一种允许事物涌现而被人所知的功能,但它总是在事物涌现时就已经形成了:
⋯自我是⋯⋯许多过程及其相互作用的反映。(Jung, 1926/1960, p. 323)
自我表面上是我们最了解的东西,但实际上它非常复杂,充满了深不可测的晦涩。事实上,我们甚至可以将它定义为无意识本身相对恒定的化身⋯⋯ (一面)无意识在其中意识到自己的镜子。(Jung, 1963a, p. 107)
那么,“有意识生活”的概念可以被看作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并且相对具有误导性的:
⋯我们得出一个自相矛盾的结论:没有一个意识的内容不是在其他方面是无意识的。((Jung, 1947/1960, p. 188)
荣格认为,“心灵就是世界”(Jung, 1940/1959, p. 173)、“心灵是世界的反映”(Jung, 1927/1960b, p. 139),这与复杂性理论的观点相似,即生命从根本上来说是一种关系问题,由许多细小的适应和涌现行为组成:
世界在不断改变着它的面貌⋯⋯因为我们所掌握的世界仅仅是我们自身内在的一个心灵意象,而当这个意象发生变化时,我们并不总是能够轻易地判断是世界发生了变化,还是我们自己发生了变化,或者两者都发生了变化(Jung, 1927/1960a, p. 363)。
心灵是世界和人类的反映,它极其复杂的,可以从许多方面进行观察和研究。它和世界一样,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Jung 1927/1960b, p. 139)
最后,荣格的共时性是复杂性理论的一个明显预示 (Cambray, 2009; Hogenson,2009):
共时性⋯⋯是指某种心灵状态与一个或多个外部事件同时发生,这些外部事件与瞬间的主观状态具有意义的相似性,在某些情况下,反之亦然:(Jung 1952/1960, p. 441)
对于荣格来说,同步性发生在“内在”和“外在”相互了解并创造一种平行但相互存在的时候。荣格认为这是线性因果关系的另一种选择,复杂性理论则认为,在混沌边缘,两个自组织系统,就像两个有机体,总是在跨越空间和时间的主体间场中相互关联。换句话说,共时性假设两种不同的心理状态或两个复杂的自适应系统同时发生,用复杂性的话来说,它们是偶尔出现的独立现实,而复杂性理论假设这种情况是存在的基础。
总之,复杂性似乎使传统荣格的几个方面过时了。意识和无意识、自我和他者、内在自我和世界之间的分裂只存在于非常有限的视角中。心灵不是一个封闭的系统,而是一个具体化的自组织系统,它永远受到环境的影响、对其作出反应并与环境互动。心灵能量的运作方式让人想起十九世纪,因此可以用“投射”、“片面性”、补偿功能、对立张力、‘积极’/‘消极’、‘内在’角色、对称概念框架等来谈论,而“内在工作”是应对‘世界危机’的首选方式——所有这些都可以放在博物馆的书架上。
复杂性和炼金术
荣格将炼金术作为其后期作品的主要焦点,这在很大程度上预示了复杂性理论的美学敏感性。简而言之,炼金术是一种思想/实践,它认 为自然界由不同的物质组成,这些物质有自己的生命,通过一系列状态或条件不断向更独特的形式发展,而人类可以通过各种实践干预 来促进这一过程,以服务于适当的意识。荣格认为炼金术是他心里转化概念的最佳模型。我们可以从观察荣格如何运用炼金术的隐喻来 描述他对人类心灵的感受开始。事实上,隐喻的使用本身就是一种复杂性模式,因为它表明两个意义系统同时发生。炼金术士认为,多种 物质各有人格,各有自己的化身,这是荣格认为心灵生活由多个方面(复杂适应系统)组成的理想表达,每个方面都有自己的主体性和人格。认为心灵是多种多样的,并且根据环境不断变化,这使得统一的自我意识变得非常困难。荣格引用了炼金术士格哈德·多恩的话:
⋯任何人都不可能了解自己,除非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依赖谁,他属于谁(因为根据法律,没有人属于自己),以及他被创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Jung, 1963b, pp. 270–271)
这种描述可以看作是对复杂性理论身份意识的预示,即身份是不确定的,并且始终依赖于不同顺序系统之间的相互作用。如果没有单一的主观 “我”,那么从炼金术的角度来看,我们的感受和思想是由不同的主体性或物质所经验的,复杂性将其称为 “系统”。痛苦和痛苦的救赎是人格的一部分,是一种炼金术物质或一种特殊的复杂适应系统,它正朝着 “混沌边缘”迈进,寻求着改变:
正是神秘的物质遭受了这些肉体和精神(moral)上的折磨……遭受这一切的并不是行家,而行家是能够在自身中受苦,遭受折磨,经历死亡,然后复活。(Jung, 1963b, p. 349)
在炼金术中,死亡是这一过程的根本推力,类似于一个复杂适应系统到达 “混沌边缘”,这是一种成就,因为正是在这个关键的过渡阶段,变化才会发生。每一种情况都是另一种情况的死亡:
埋葬⋯⋯每件事物都埋葬在另一件事物的坟墓中⋯⋯鸟巢变成了坟墓。(Jung,
1963c, p. 65)
系统之间永恒的相互关联性、主体与系统的主体间性以及与复杂性理论相关的纠缠状态反映在炼金术士与材料的主体间关系中,荣格用这种关系来描述医患关系中产生的移情/反移情的两极场(Van Eenwyk, 1991)。对于荣格来说,对于专注于自我确定性和控制的那部分心灵来说,这个场可以呈现精灵的(demonic)一面:
像精灵一样控制着患者的难以捉摸、充满欺骗、不断变化的内容现在从患者到医生飞来飞去,作为联盟中的第三方,继续进行游戏, 有时顽皮、戏弄,有时真的很邪恶。(Jung, 1946/1954, p. 188)
荣格用“雾”、 “比黑更黑”、 “无法穿透的混乱”等词语来描述这一对进入 “混沌边缘”的境界(Jung, 1946/1954, p. 187),这是分析关系本身成为转化焦点的关键点。
复杂性理论中的涌现感,即新意象的出现是一种能量形式,而非其各部分的总和,这在妊娠和分娩的炼金术意象中有所体现,怀孕的女王是对新形式的预期或意图,始终处于潜在状态:
一切心灵事物都孕育着未来。(Jung, 1963c, p. 58)
⋯无意识孕育着意识并生下了意识。(Jung, 1963a, p. 177)
炼金术的最终出现、意向性或目标是双重的,
(1)认识到看似对立的事物,矛盾的是,它们其实是彼此内在的不同形式,如鹰与蟾蜍、有翼与无翼、固定与易变、精神与物质、男性与女性、一与多、太阳与月亮,
(2)认识到过程和目标是同一个。
最根本的是通向目标的努力:这就是一生的目标。(Jung,1946/1954, p. 200)
艺术是炼金术士心中的女王⋯⋯他既是母亲,又是女儿,又是心爱之人⋯⋯他的自性化在艺术中得以实现。(Jung, 1963b, p. 381)
最后,荣格引入了“anima mundi”的炼金术意象,即 “世界灵魂”,在复杂性思维中,它将是一个告知整个宇宙的更高级的系统。
有⋯⋯世界灵魂的火花,即自然之光,按照上帝的命令,分散或散布在伟大世界的结构中,进入到各地元素的所有果实中(Jung, 1963c, p. 55)。
世界本身有灵魂,有活生生的主体性,每件事物、人、地方、事件、集体、关系等都有自己的主体性,有自主的生命,这种观点与复杂性所赋予每个系统的主体性的意义相似,即每个系统的生命大于其各部分的总和。世界灵魂的概念破坏了传统的荣格方法,即个体的内在演化是对被认为处于危机中的世界的主要适当反应。相反,对世界本身及其技术、权力驱动、暴力、等级制度的操作方式进行分析表明,人们认识到心理治疗必须包括对世界的关怀。这样,炼金术和复杂性各自以自己的方式认识到人类内在之外的灵魂的心理现实,以及解决灵魂问题的必要性,以实现真正的改变。
如果没有中心的主体性,没有“我性(I-ness)”的权威,没有坚实的本体论基础,只有一条流动的河流可以踏入,被我们试图把握的东西所包裹,还剩下什么?美学、现象学、解构主义、炼金术、复杂性的荣格总是通过意象回到经验的直接性:
意象就是生命。(Jung, 1963a, p. 180)
套用荣格的告诫,我们所能做的最多就是梦的神话,我们所能做的最多就是想象意象。我认为想象意象不是“走在”荣格对意识的道德探索中,而是带着时时刻刻的敏感性行走在尘土飞扬的世界中,行走就是世界,世界就是行走,行走就是眼睛的想象,眼睛就是世界,世界就是眼睛,而每个生命都是由这些生命的多重世界所构成的。荣格向我们反映了禅师的敏感性和老年流浪的复杂性:
任何想了解人类心灵的人,从实验心理学中几乎学不到任何东西。他最好(放弃精确科学)脱下他的学者长袍,告别他的书房,带着人类之心游历世界。在那里,在监狱、疯人院和医院的恐怖中,在单调的郊区酒吧、妓院和赌场中,在高雅的沙龙、证券交易所、社会主义会议、教堂、复兴聚会和狂喜教派中,通过爱与恨,通过身体经验各种形式的激情,他将收获比一英尺厚的教科书所能提供的更丰富的知识,他将知道如何用对人类灵魂的真正了解来治疗病人。(Jung, 1912/1953a, pp. 246–247)
参考文献: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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