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航行第27天,今天早上,我正式进入南纬40度以下航行,这里就是航海人口中“40度没有法律,50度没有上帝”那个臭名昭著的咆哮西风带。
或许是为了给第一次来到南大洋航行的我一个下马威,眼前的低压正在急剧增强,预报显示我将在风力30节,阵风50节中经过好望角。
为了做好准备迎接印度洋给我的开门礼,今天必须再做一轮细致的全船检查,未雨绸缪,把可能带来大麻烦的潜在风险扼杀在摇篮里。
唯一获得过两次旺代环球冠军的老先生米歇尔曾经说过“什么是VENDEE,就是one day one shit”,其实一天的麻烦事绝对不只一桩,如果可以在小麻烦没有引发严重后果之前及时发现补救,那么这被解决的便不是shit,更像是闯关游戏里随机掉落的礼物,用心寻找,里面就藏着让你更加强大的技能包。
虽然距离南纬40度,还有一百多海里,海浪已经渐渐展现出了咆哮的趋势,海风愈发狂野,巨浪接踵而至,仿佛一群追逐猎物的野兽,咆哮着扑向船尾。那些白色的浪花如同翻滚的雪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把我的赛船整个吞没。
风浪在身后咆哮,船尾上下颠簸得像一块玩具被海浪戏弄,海风夹杂飞浪像水刀一样刮在脸上,如何在摇晃如游乐园里的疯狂公牛的船尾保持平衡,并进行精细化的维修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由于液压发电机被固定在船尾,即使从水中捞起,维修时人也必须探出半个身子,才有机会够到叶片。一但船头忽然扎进浪里,不把握住平衡,人就可能被扔出船尾。
在船边修东西,哪怕是停在码头里的时候,最担心的还是拆开的零配件落水,何况是在十几节航速航行中的海上。如果非要类比陆地上的状况,大约就是在山路颠簸中,把你放在后备箱里探出车外去调节车尾牌照的固定螺丝,一个不小心就人车分离,螺丝和牌照一起丢了。
如果说船尾的维修工作好歹只是探出半个身子的中等难度指数,那么爬上舷外撑臂,趴在一条直径不过10厘米上下的杆子上,在海面上方悬空三四米的地方穿针引线更换绳索就是魔王级别的挑战之一了。
由于过去几天的大风颠簸,长时间的磨损已经把舷外撑臂上的一根固定绳索磨断了,幸好在今早的安全检查中及时发现,虽然今天风浪也不小,但是如果今天不修理更换,明后天会迎来更大的风浪考验,在那样的风浪里,不但更没有机会修理,这根绳索的缺失有可能使其他绳索承担双倍负载,一旦崩断,就可能引发落帆断桅的危险,所以今天爬上舷外撑臂解决问题势在必行。
人生中许多考验并不总是在你准备好之后才到来。它们更像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逼迫你在措手不及中迎难而上。你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计划,也没有完全的信心去面对,但正是这些措手不及的瞬间里,勇气与成长默默发生。
尽管我曾许多次爬上我那29米高的桅杆,尽管我似乎可以镇静自若地无视身下的巨浪,一针一线地重新接好舷外撑臂的绳索,其实我有恐高症,哪有那么多的无所畏惧,不过是在前进与后退之间,选择了前进,颤抖着双腿地执着前行。
我还记得4年环球来到南非,到港的第一家游艇俱乐部里,我看见一位老水手,他的衣服肩膀上印着这样一句话“South Africa is not for Sissies”,南非可不是给胆小鬼准备的。
此时此刻,我正在南非南部的印度洋海域,一路南下,奔向西风带,往南大洋进发。在航海领域,南大洋是风暴的舞台,是海洋力量的极致展现,也是水手的荣誉殿堂。
这里的风永远在咆哮,西风带像脱缰的野马,无休止地在地球的底部奔腾。巨浪一个接一个,像山峦般接踵而至,拍打着船身,发出低沉的轰鸣。冷冽的空气夹杂着冰冷的海水,让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沉重。南大洋的风暴似乎永不休止,它们以狂暴的姿态肆虐,考验着水手的胆量和技术。这里没有仁慈和宽容,只有无情的浪潮和撕裂的风,提醒每一位航海者:在自然面前,人类只能敬畏,但绝不能退缩。
进入南大洋之后,最大的感受是这里的海浪来自四面八方,再也不是单向浪,而是三维立体的交叉浪,还有从海底垂直拍上来的浪仿若重拳一拳一拳的砸在船身上。
南大洋是地球上唯一一块没有陆地遮挡分割的海域,不同区域的风浪可以跨越上千海里汇集在一起,这个区域常年咆哮的西风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动力,滚筒洗衣机一般频繁的风暴一轮轮从各个方向加码。
再加上南大洋的海底地形复杂,当海水流过这些地形时,强大的湍流会向上推,形成垂直方向的波动。还有融化的冰山会释放大量低温淡水,遇到更重的咸水后,会引发密度差异,导致上下翻涌的“内波”,这种波动会从深海传递到海面。
同时,当表面风浪与深海的涌浪方向不同或叠加时,波浪的能量也会向垂直方向传递,形成可怕的“波峰尖锐”甚至“上下颠簸”的杀人浪。
南大洋的波浪不仅仅是表面现象,而是从深海到海面的全方位动态系统。正是这种四面八方、上下交错的波浪,让南大洋成为世界航海中最具挑战的区域之一,而我此刻正身处其中。
傍晚,阵风陡然从20节长到38节,船速飙升到了28节,巨大的推背感把我从船的一侧丢到了另一侧,每每这时都感谢身上多长着几斤肉,有一定缓冲作用,当然头盔必不可少,过去的比赛中不少船长在这样的状况里,肋骨撞断,脑袋流血。
正想去把还在水里的液压发电机拉起来,就听见一声剧烈的断裂时,赶紧扑过去拉起液压发电机,支架已经被海浪拍碎了,加厚的碳纤维支架被海浪撕开,难以想象是多么巨大的力量。
幸好抢救及时,作为船上重要电力来源的液压发电机没有丢,而我带了备用支架之后可以更换,唯一的问题是南大洋会不会给我一个平稳的日子站到船尾外面去完成维修。
与南大洋的初遇,西风带已经向我充分展示了它的咆哮本色,但是天气预报里紫色的风暴告诉我,今天还只是开胃小菜,不过40节上下的风力尚且称不上体面的见面礼,明早我经过好望角时,风力将达到50节上下,预报里的紫色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并非全无选择,其实面对即将到来的南大洋,也是可以选择走北线一路躲着大风熬过印度洋的,我的团队在我启航前曾一再嘱咐我,切勿比赛上头,永远记得自己的目标是终点线。环球的路程太长,一时的快慢并无意义,能够走完全程才是我们的目标。
关于在这一个节点,为何我会坚定不移地走到大南方去,沿着冰原禁区线航行,直面南大洋的白色大海。在后来的日子我因为路线受益超过了几位对手的时候,组委会的记者Andi称赞我的策略,问我闯进大风里,是否是为了超越对手。
我告诉他,并不是,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单人不间断环球,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遇见风暴,穿越风暴,积累经验,实现成长的,而不是躲避风暴,而且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磨合,我知道我和我的船都做好准备迎接50节,60节,甚至70节的考验了。
航海是一项特别诚实的运动,海浪与风不会帮你作弊,大海之上,容不得半点虚假。好水手或许不是通过穿越多少片大洋来定义,但是曾穿越多少风暴可以是好水手的证书。
好望角作为航海历史上重要的坐标点,曾有无数航海人穿越风暴而来,在这里留下足迹。咆哮的西风,频发的低压,复杂的海底,还有南极洲寒冷的本格拉寒流与印度洋温暖的阿古拉斯暖流的交汇,让这里成为了全球最危险的水域之一,但这一个“风暴之角”因航海人的祈愿而被美其名曰“好望角”。
历史上这里是西方航海家寻找东方航路的梦想之地,今天,一个来自东方的航海人来到这里,只为梦想,不为黄金。我心里的也是关于东方的梦,400年,太久了,久到让世界暂时遗忘了,我们泱泱华夏也曾拥有阿尔戈号,也曾拥有无数的伊阿宋藏在历史深处,我们中国人的文明底色不仅仅是黄土的黄,也有大海的蓝。
12月9日世界时6:30,我跨过了好望角,与这片深蓝,是初遇也是重逢,上一次我从东到西。从印度洋回到大西洋,这一次我从西向东,追着太阳而去,从大西洋来到印度洋。
此刻,我的心情复杂得像眼前的海面,巨浪翻腾,不断撞击着船身,也撞击着我的内心。“真的太难了!”,请原谅我无法在这时候说出太多豪言壮语,环球启航以来,从无风到风暴,一个人航行了690多个小时,近7000海里,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麻烦。
来到这里,我兴奋吗?当然。绕过好望角是每个航海者的梦想,是一种专属于水手的荣耀。我紧张吗?也绝对是的。我清楚地知道,这里的每一阵风、每一道浪,都可能是一场考验,可能是让我航程中断的恶魔。
即便我对我自己和我的船况十分自信,但这里是南大洋,这里是臭名昭著的海上坟场,是无数航海人曾遭受劫难,折戟沉沙的地方。
我与他的初遇,狭路相逢我会是那个胜者吗?风声在耳边呼啸,船身在浪尖上颠簸,没有人能给我答案。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已经在路上,航海就是这样,没有人能控制风浪,但我会调整风帆走出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航迹。
旺代单人不间断环球帆船赛:四年一届的旺代被称为“航海人的奥林匹克”、“海上珠穆朗玛”,因历史上完赛人数不及登上太空人类的十分之一,也被称为“比登天还难的比赛”,全球体育人公认地球上规格最高、难度最大的体育赛事。一个人,一条船,连续不间断航行21638海里,从法国出发,绕过四大洲三大洋,回到法国,独自绕地球一圈。赛事村现场观众超百万,全球转播覆盖193个国家和地区,媒体价值3.96亿欧元,比肩奥运会、F1。除了航海竞技,旺代还承载着海洋气象监控研究、运动医学数据采集、造船工艺创新实践、公益项目宣传拓展等重任,意义远超一场体育赛事。
旺代中国梦之队:
旺代中国梦之队是进入顶级环球赛事旺代环球帆船赛的首支中国赛队,由“中国双体环球第一人”独臂船长徐京坤团队发起,旨在利用这次机会打造首支全华班环球赛队,为中国极限远洋航海培养技术力量,用世界通用的航海语言,讲好中国故事,在世界航海舞台,传达新时代的中国精神,实现中国人零的突破。
IMOCA 60 超级赛船:材料科学、造船工艺、新能源、气象、导航、通讯等方面的最先进的水平与最前沿的探索,全碳纤维的船体,每一条都是独一无二的设计,平均建造时长超过4万工时,能够在世界上最恶劣的海域和海况条件下畅行无阻,瞬间航速近40节,可以实现零碳排放单人不间断八十天环球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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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臂船长徐京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