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第21天,受南半球巨大的高压系统影响,过去三天一直在风摆频繁的区域苦苦挣扎,风若有似无,忽大忽小。大三角帆,升还是不升,这是个不断自我诘问的问题。
风不稳定的时候,真像一个让人头疼的“贼人”。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股风就像这个贼,时刻惦记着你的船和你的帆,永远让你不得安生。
用大的帆吧,心里总悬着,怕它突然发狠,猛地扑过来给你一记重击,轻则让船身猛倾,重则伤害帆具甚至威胁到整条船的安全。可要是换成小帆呢,看着船速慢得像个蹒跚老者,你又开始心急火燎,生怕浪费了这风。于是,问题一个个在脑子里反复打转:要不要换帆,现在换了还是再等一会儿?换了会不会有点冒险?不换会不会错过机会?
每次操作都是一场心理战,既要在风突然发难之前做好应对,又不能让速度白白浪费掉。一方面是急切追求效率的心情,一方面是对这种可能意外的深度戒备,拉锯战贯穿了整个航程,让人轻易陷入却又无法停歇,除了牙齿和爱情,跟风的博弈同样让人无法自拔。
更让人煎熬的是,这“贼风”不会按你的计划来,像个狡猾的狡猾的对手,总在你刚以为摸透它脾气的时候,又换了套路。刚刚柔柔的吹拂,下一秒就冷不丁跳出来狠狠拍你一巴掌。如果你的桅杆和帆具撑不住,它的“偷袭”分分钟可能让你陷入困境。
水手的忐忑心情,在这种反复的试探中被放大。换帆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尤其是单人航行,换一次帆几乎相当于打一场小型战役。每一根缆绳、每一次攀爬、每一个调节,都是在和体能与时间赛跑。即使已经换过无数次帆,每次操作前,我还是会在心里默默演练即便操作顺序,单人航行,每个动作都需要精确到位,不能有任何差错,没有人能配合你,必须自己做好一切。
尤其我这被旧伤折磨的右肩膀,每次出战都要承受着疼痛,一次有效换帆倒也疼得值得,如果折腾出来还没升就起风了,或者升起来发现起风了,真是内心无数os,认命的赶紧再换回来,一两个小时就这么折腾进去。有的时候坚持一会儿没换帆,果然风起了,内心又无比愉悦。
所以常有朋友问我航行时会不会无聊,如此丰富的操作和心理活动,哪有空无聊呢。其实航海相比于体能的比拼,更像是一场不断做选择的策略游戏,尤其是单人不间断的环球航行,船长要独自面对无数的决定:用什么帆,走哪条路,是选择路程短风险大但速度慢的路线,还是走路程长风险小的速度快的路线?在这种漫长的航程选择当中,真正厉害的船长不是那些对得多的人,而是错得最少的人。
单人环球航行的路线设计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从起点出发,你必须根据全球的风带分布和洋流特性来制定基本的航行计划策略,但是又要根据具体的天气系统作出调整,我刚刚通过的马纬度无风带和赤道无风带都是极大的挑战,走得对了可以迅速脱离,走得错了可能被困数天。即将进入的南大洋,风浪狂暴,每一帆都可能是极限的考验,一个失误就可能导致伤人伤船,比赛中断。
如果说航海至今18年,我学会了什么道理,那就是我从当年口出狂言“人定胜天,挑战大海”的毛头小子,变成了今天知道帆船比赛从来不是击败风,而是学会与它共舞的一个船长。大海不会因为你是谁而格外仁慈,它教会你的只有接受它,尊重它,并在它的规则下去竞争。在自然面前,我们人类永远是渺小的,水手不能改变风的方向,但可以调整风帆去适应它。
比赛不仅仅是与风的同谋,也是跟自己的赛船的一次亲密无间的合作,尽管离南大洋还有一段路,这几日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按照南大洋的标准检查我的赛船,果然每天都能发现一些隐患,左舷水翼的升降索坏了,右舷水力发电机的油泵有点漏油。
及时发现,在风不大的时候解决起来都还有方案,一旦没有发现他们,把这些问题带进了南大洋十几米的浪里面,就会引发更可怕的事故。当然在告诉航行的赛船里做精细的维修工作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航海人有一句话,一只手给船,一只手给自己。就是说在船上,重要有一只手用于平衡自己的,但是当我只有一个机会的时候,只能留给赛船这只手,在剧烈颠簸的赛船里保持自己的平衡这事我倒是有些经验了,对我而言最大的挑战是如何能保护这些诸如螺丝螺母之类的配件不被颠簸摔丢。
蜷缩在漆黑不通风的船舱里修理完液压油泵之后,一身粘腻,赶紧趁着天没黑透擦擦自己,进入南大洋前不冷不热的天气是最后的珍贵美好,接下来就是无尽的潮湿与阴冷了。
夜幕如约而至,没了月亮,最近的海面四周漆黑如墨,只有仪表盘的微微红光映在脸上,给夜色又增加了几分威严。刚完成一次调帆,AIS突然刺耳地报警。我赶紧低头看屏幕,一个坐标跳了出来,船头右舷就距离我不到1海里,一个看起来在随水漂流的不明物体。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黑暗中的漂流物是航行的大敌,一点轻微的碰撞都可能对船体造成致命的损伤。
抬头望向右前方,海面一片漆黑,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去,什么都看不到。AIS上显示,漂浮物正在我的航线上,距离越来越近。我迅速调整航向,将舵轻轻向左偏移几度,试图从它的侧面绕过去。几分钟后,我的目光死死盯着船舷外,除了海浪,海面没有任何异物,“这是什么东西?”我在心里嘀咕。
刚换完帆又精神紧张了半天,有点累,我决定小憩一会,结果刚钻进睡袋没多久,AIS报警时再次响起,我打了个滚坐到电脑前另一个漂浮物出现,距离相似,速度相同,像一个无声的偷袭者,又一次挡在我的航线上。我迅速转动舵盘,把船向另一边调整,尽量保持更远的距离。雷达扫描依然什么都没有捕捉到,四周除了风声和水声,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海面还是那片海面,但气氛却变得诡异。我盯着屏幕上的点位,心里开始盘算:这是偶然的吗?如果继续这么漂下去,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就在我绷紧神经观察时,接下每隔半个多小时AIS里就出现一个新的报警,第三个、第四个……第七个相继出现,像一串无形的链条,在无声的黑夜里逼近。
我紧张的扫视海面,依然是什么都没有,海上最怕的就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危险十足的漂流物。即便是一只体型稍大的海豚,撞到龙骨或水翼都可能让我付出无法挽回的代价,更别提这些不明物体了。夜晚的航行瞬间变成了一场高强度的博弈。我盯着仪表、盯着海面、盯着每一次坐标的变化。
七个AIS定位标,绵延40多海里,任何渔网也不可能这么大,没有人能告诉我答案,如果不是调整了航向,他们就会在我的航线上跟我的赛船相遇,后果不堪设想。
追求更高更快更强,是运动员的天性,但是在环球航海中还有一个重要的目标就是完赛,历史上只有84个人,114人次完成过这场艰苦卓绝的比赛,在26000海里的航程中有太多挑战随时可能导致比赛终止。
你必须时时刻刻精准计算风险与收益。比如,当你考虑穿越南大洋风暴区,是冒险走更短风暴肆虐的南部航线,还是绕开低压大风去更安全的区域走北部航线?前者意味着高速但伴随着风险,而后者可能让你远远落后,但更安全。任何一次急功近利的决定可能会导致桅杆折断、帆具受损,因此退赛,甚至伤人伤船。
天终于亮了,海面从漆黑变成了深蓝色,再慢慢地被一抹橙光染开。太阳从远方的水天线缓缓升起,像一盏盏燃烧的灯笼,将夜里的阴霾一点点驱散。我靠在舱壁上,搜寻着这首奏响的日出,心里却没有轻松多少。
整整一夜,我的眼睛没有离开AIS和海面,生怕遗漏任何威胁。此刻风平浪静,仿佛在无声地安慰着我,但那份紧张已经烙印在身上。
日出很美,却又是提醒——新的一天来了,新的挑战也即将到来开始。在海上,片刻的宁静是奢侈,却又必须抓住,因为它是支撑继续前行的全部力量。
旺代单人不间断环球帆船赛:四年一届的旺代被称为“航海人的奥林匹克”、“海上珠穆朗玛”,因历史上完赛人数不及登上太空人类的十分之一,也被称为“比登天还难的比赛”,全球体育人公认地球上规格最高、难度最大的体育赛事。一个人,一条船,连续不间断航行21638海里,从法国出发,绕过四大洲三大洋,回到法国,独自绕地球一圈。赛事村现场观众超百万,全球转播覆盖193个国家和地区,媒体价值3.96亿欧元,比肩奥运会、F1。除了航海竞技,旺代还承载着海洋气象监控研究、运动医学数据采集、造船工艺创新实践、公益项目宣传拓展等重任,意义远超一场体育赛事。
旺代中国梦之队:
旺代中国梦之队是进入顶级环球赛事旺代环球帆船赛的首支中国赛队,由“中国双体环球第一人”独臂船长徐京坤团队发起,旨在利用这次机会打造首支全华班环球赛队,为中国极限远洋航海培养技术力量,用世界通用的航海语言,讲好中国故事,在世界航海舞台,传达新时代的中国精神,实现中国人零的突破。
IMOCA 60 超级赛船:材料科学、造船工艺、新能源、气象、导航、通讯等方面的最先进的水平与最前沿的探索,全碳纤维的船体,每一条都是独一无二的设计,平均建造时长超过4万工时,能够在世界上最恶劣的海域和海况条件下畅行无阻,瞬间航速近40节,可以实现零碳排放单人不间断八十天环球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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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臂船长徐京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