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实体商场买把椅子，你猜我经历了几轮磨难？

文摘 2024-12-19 19:16 德国

我们家有把服役超过10年的椅子，上个月倔强地断了一根椅腿。

这是一套4把餐椅中的一份子，其他3把椅子也在过去的10多年里饱经风霜。

说人话也就是该换了。

德国网购挺方便的，省事的做法应该是找个家具网店，一键下单坐等送货。

但是吧，我家的餐桌区在日常同时担任着学习区、工作区、桌游区、聊天区和会客区的重任，餐椅的重要程度远大于沙发，必须要舒服且经用。

我不敢贸然在网上随便买一套，还是得去线下实体家具店试坐一下才行。

（餐桌餐椅是我家使用率最高的家具）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六，我们带娃出去玩，想顺路在游乐城旁边的家具店挑个椅子，然后就开启了不受控的一天。

我们去的是一家相对高端的老牌家具店，目前我家用的大件家具都是在这定做的，质量相当过关。

家具这种东西吧，如果一次性就买合适了，那就意味着要好多好多年不会再光顾家具店，曾经的购物体验全部会忘光光。

我和布爸和布布试遍了几乎两层楼的餐椅，终于找到了一款3个人坐着都舒服的梦中情椅，谁都没有想起来，考验要正式开始了！

老牌家具店，一切流程都非常复古，采取的依然是1对1导购制。

临近圣诞，店里每个角落都挤满了人人人人人，我们进门1个多小时，一个空着的导购都没碰见，这直接导致我们忘记了顾客不能自己下单这回事。

一开始我很天真地想，反正我们都挑好椅子了，只是找个导购帮忙下单，这可天上掉下来的提成啊，难道还有人不愿意接吗？

德国的老天爷，会无差别地惩罚每一个不长记性的人。

我们先问了一个正默默跟在一对老夫妻后面看桌子的导购，他非常礼貌地回答，哪怕只是操作下单，他也不能同时服务两组顾客。

目前导购站一个空闲的人都没有，我们必须自己去找哪里有刚刚送走上一个顾客的导购。

我问了一下如果在他这里排队，大概要排多久，他说没法预测，但是大概率会超过2小时。

好吧。

我和布爸只好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分头在店里找导购。

好不容易布爸逮到了一个导购正在跟一个拿着合同的客户握手say byebye，他赶紧冲上去，但这位导购很遗憾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现在我要休息了，请你找别人吧。”

哪怕布爸舔狗一样卑微地跟他说，只是需要他花一点点时间下单，绝不会麻烦他跟着我们继续看家具，人家依然温柔而坚定地拒绝了。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我们着急下单离开，其他客人都可悠闲呢。

每个人都慢悠悠地看、试、聊天，导购也一起跟着不着急。

挨个打听下来需要的排队时间，没有一个导购预测会低于1小时。

这花钱的不着急，赚钱的更不着急。

后来有个从其他楼层陪客人过来的年轻导购。

小姑娘跟手头的客人谈了谈，那两个人同意先自己去逛，小姑娘留下带着布爸去下单。

害，还是年轻人知道变通一些。

不过没过多久，我就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个要去休息的导购不愿意花“一点点时间”帮我们下单了。

我理解中的“下单”，是工作人员扫描商品的二维码，顶多做个授权，然后收钱给合同，最多10分钟完事儿。

我忘记了，在老派商店里，下单是另一个概念：

导购要拿了厚厚一个文件夹的商品资料，站到台式机前，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录入商品信息，再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录入物流信息，再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填写好购买和保修合同，最后一项一项和顾客核对是否都正确。

最后核对这一项，简直是要了亲命了！！

因为是订做的家具，家具各部位尺寸、颜色、材质，各项数据全都要一个一个核对，确保全是顾客需要的。

但凡有一个数据稍微有点含糊，导购就要回到商品陈列区在实物上查编号。

等到布爸在导购站完成下单这一步，我跟着二布已经把整个客厅区的沙发和椅子全都试坐一遍了，还听了小半场live演出。

看了下表，耗时整整1小时。

要是之前问的那个导购帮我们下单，他的整个休息时间就都没有了。

二布上一次沙发我就要给她脱一次靴子，她爬下来我再撅着屁股追着她穿靴子，经过1小时的密集训练，我已经练就了1秒脱靴和5秒穿靴的绝技。

我正庆幸着终于可以走了，布爸说的话让我眼前一黑。

他说：“送货时间是2025年第7周。“

啥？？？要等仨月？

是要现去种做椅子腿的树吗？

（送货时间：2025日历第7周）

还没等我想好说啥，布爸下一句话让我眼前又一黑。

他说：“走，下楼交钱去。“

那么巨大一个家具店，所有顾客都要汇总到一楼出口那里交钱。

虽然开了五六个款台，但是没有一个是能快速自助结账的，而且没有一个款台排的队不带拐弯的。

（还有一半长的队我没拍进来）

此时我内心充满着深深的懊悔。

我悔啊！

为什么没有一进门就给两个布在儿童区办托管！！

这家店提供不限时免费儿童托管，还有免费儿童电影，我以为是增值服务，结果人家是刚需。

我不想在人海中挤着上3楼了，就祈祷赶紧交完钱赶紧走人吧。

这一等，又30分钟出去了。

我说：

“这都2024年了，怎么还能有购物体验这么差的商店啊！”

布爸说：

“哎呀你知足吧，这家店进步好多啦，你都忘记4年前咱们来订做餐桌是啥体验了？”

对哦。

他这一提醒，我才想起来，2020年店里的导购一水儿全是老年人，跟他们说话时我需要把自己调成老人模式——

尽量靠近导购大声说清楚每一个词。

那时候下单用的还是巨大个的老式台式电脑+针式打印机呢！！

导购爷爷要用微微颤抖的食指一个键一个键录入信息，速度比今年下单的小姑娘慢多了。

而且，最后桌子是等了整整5个月才送到的。

这么一比，今年的购物体验还真是进步了呢。

估计是因为收到的实木桌子比样品还好看，越用越觉得实用，加上人类的大脑有自我保护机制，我只记得了桌子好用，完全忘记了买它时的各种等待。

一直在听我们对话的布布突然问：

“妈妈，你要这么快干嘛呢？咱们不就是出来玩吗？你看店里面多好看啊！”

他一说我才注意，临近圣诞节，店里面到处都是圣诞装饰，氛围感十足。

我刚才一直急着交钱走人，都没注意到款台旁边的圣诞市场，blingbling的小玩意儿光看看都很开心呢。

看看周围的老外们——他们慢悠悠地试家具、边排队边聊天，压根儿没人在乎时间。

那我，到底在急什么？

“快一点，再快一点”似乎是从我记事开始，就刻在骨子里的信仰。

我是大学毕业后又当了3年报社记者后，才长时间生活在欧洲的，

我20多年的上学、上班生涯里，接触最多的就是“分秒必争，极速前行”、“速度至上，效率为王”、“时间就是生命、速度决定成败”、“召之即来、来之即战”这类口号。

我非常习惯、认可并且追求快。

在中国习惯了快成到闪电的我，在德国生活了10年都没法适应他们的慢速宇宙。

有了布布以后，我不知不觉也会要求他快起来。

比如他们小学里有“每月一诗”背诵考试，每个月初老师发下来新诗，只有我要求他尽快背好，他的同班好朋友都是月末考试前才勉勉强强背完。

布布以前没有任何疑问，但是最近他开始嘀咕了：

“我为啥非得这么早背完呀？只要考前背好了不就行吗？”

前不久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德国妈妈友也问过我：

“熏，你怎么老这么着急？你每天都有特别紧急的事情吗?”

接连被朋友和儿子灵魂拷问，我也忍不住琢磨：

“快”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慢”到底有没有好处？

回家以后，我就泡在故纸堆中理思路，这一理，就整出来点以前没想过的视角。

荷兰心理学家吉尔特·霍夫斯泰德在他的文化维度理论里提过，德国是一个高不确定性规避的社会。

也就是在德国人的思维模式中，所有事情都应有时间来充分规划和执行，才能确保质量和可靠性。

导购下单时那近乎夸张的细节核对流程，确实花了很多很多时间，但这保证了这家家具店的订做准确率，这也是它好口碑的来源之一。

而中国社会更符合美国人类学家爱德华·T·霍尔的多时态时间观，人们习惯同时处理多件事情，讲求速度和灵活性。

这种时间观念让中国在许多领域具有强大的适应性和创新能力，但也可能带来效率至上的压力，甚至忽略了过程的深度体验。

换句话说，生活本身是一道菜，快炒有快炒的干脆，小火慢炖却能慢慢出味儿。

就拿这把椅子来说，要等它三个月，我已经开始盘算了：

等到货了是不是应该把桌游区重新规划一下？二布也差不多可以上桌试试宝宝桌游了。
新的椅子配上好看的手工坐垫或者椅套，家里是不是能更好看？我应该搞个什么配色？
新椅子这么舒服，我到时候应该请那些朋友过来吃饭，跟他们臭屁一下我的好眼光？

……

在等待中，我居然对生活连带着有了新的想象。

要是网上随便几分钟下单的家具，第2天就能送到，我估计连多看它两眼的时间都不想花，心里只会赶着去盘算什么时候约回收公司来取旧椅子，然后再急急忙忙安排其他工作或家庭计划。

对生活新事物的憧憬？那是没空去考虑的。

难怪心理学家马丁·塞利格曼写过，真正的幸福感不是来自速度和结果，而是来自人对整个过程的参与感和期待。

我估计让自己变成一个慢节奏的人，这辈子可能性不是特别大了，但是我打算试着去接受外来的慢。

主动快+被动慢，也是给生活工作做个平衡，不然一切都急吼吼，也未必有多大意义，还搞得自己压力山大。

真是没想到这趟慢到离谱的线下购物经历，先是给了我3小时暴击，最终却把我升华了。

也是多亏了布布提醒吧，让我意识到生活没那么急，不能习惯“快”对生活的绑架。

身边有很多风景，一着急反而欣赏不到了。

（这么漂亮的圣诞市场，我急着下单急着付钱急着离开，

都没到跟前好好转一转）

正好又到年底了，该是给新年立flag的时候了，我先来：

2025年，我要调慢一点生活节奏。

慢慢减肥、慢慢养发、慢慢在一个新领域开始新事业。

Flag先立了再说，搞不好就成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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