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落凡尘》的这天，正好学生发微信问我，“自己从小就想当老师，可是父母希望她考公务员，应该怎么选择呢？”学生很自省，“明明很想当老师，还是犹豫要不要去考公务员，是不是因为自己虚荣呢？”
和学生聊着天，我想起电影里的金风与司牧，故事开篇两位年轻的仙君所争的不也正是一个“带编制的公务员”仙职？这仙职要拼了命去考，还要“政审”。仙界里不仅“卷”，鄙视链也很残酷，仙君活得都不容易。
电影里仙界与人间处处对位叙事，寡淡苍白的仙界，五味丰盈的人间；高度同质的仙界，丰富多面的人间；脸被包裹、虚伪遮蔽的上仙，表情丰富、七情上面的凡人；就连十二星宿都有萌宠版与暴走版。憨萌的牛金牛、尾火虎摇着小尾巴跟着兄妹俩，不难想象曾经在织女牛郎身边也都是爱宠，一家子灯火可亲，和和睦睦，正是人间美满的图景。
空间上是人间与仙界对位叙事，故事内核却努力弥合传统与现代、过去与当下。金风、玉露（包括司牧）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主角，勉勉强强上天入地也不见得能力无双，从没想过踏南天碎凌霄，他们更像今天平凡的年轻人，就想好好过个小日子，求一个家庭温暖、工作稳定。金风本是追求考取仙职的半仙，最终却甘心落凡尘，从人间的闯入者变成皈依者。
但金风这个故事却暗合了尼采所说的“成为你自己”。到底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所想、所追求的？这是现代性的发问，金风正是在追捕星宿的过程一步步清晰自己真正的内心。有时人们以为所谓现代的个性就是毫无顾忌地标榜自我，但并非如此，如果那样只会带来道德失序、标准混乱，陷入单一的享乐与自恋。金风的故事里，他最后牺牲自己以心弦拯救天地，并非简单的“大爱”一词，这一选择既是呈现高度自我的个人自主性的，又是在足够宽广的世界体认下的，这才能成为有渊源有来路的值得捍卫的选择。
同样可以此来解释《落凡尘》里织女的故事，她不再是恋爱脑的仙女，而是有事业、有想法、有大义的，织女的“勇”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英雄主义，倒是符合现代女性追求的自主选择，因此，这个故事的现代性并非在表层，而是在机理。传统与现代在《落凡尘》里如天幕被编织在一起，经线纬线本不冲突，当代年轻人重新讲的故事如此可爱，但所谓传说，不正是一代代“当代人”接力讲述的模样吗？传说的魅力也正在于附着在其中的世世代代的影子。
所以，《落凡尘》的故事最终讲的还是人间，还是当下，仍是自我，仍是内心。电影里宇宙尽头也在卷:即使拼到仙界神职，仍然不能躺平，还有绩效考核——不然战功赫赫的战神怎么会对香火制度不满？人间固然不可能只生欢喜不生愁，甚至只能记一二就不错了，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就是这五味杂陈七情六欲才有意思吗？ 再看看七古镇，地上摩肩擦踵，天上五彩灯火，街边奶茶烤串，店里香辣火锅，有人写诗听曲，有人闲逛逗趣，热热闹闹的生活场景看得人心头一暖，人间如此可爱，一口微辣赛神仙，还求什么长生不老？卷，卷不过；躺，躺不平，但人生并非只有这两条路，如果不是在人生的路上真正认清自己内心，则不管卷还是躺其实都不是真正的自我，真正在现代性里的人，能激发自我创造性，能生出自我负责的精神，自然也就能追求一种更真诚、更充分同时更具个性的生活，这时，遇到自己真正喜爱的事情就拼命去追啊，卷也卷得心甘情愿，躺也躺得云淡风轻。 再换一个视角重审我们所处的人间，可亲可爱的究竟应该是什么？父母相爱，兄妹相亲，萌宠相伴，友邻相惜，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