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飞鱼服里的英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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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2023-11-24 19:33
广东
本文首发《羊城晚报·花地》2023年11月19日，转载请注明。 飞鱼服、绣春刀，身怀绝技，海飞关于锦衣卫的古代谍战三部曲《风尘里》《江南役》《昆仑海》终结，他在故事里贯穿着英雄梦、家国义与刻骨情。会讲故事的人总能给旧故事找到新叙述，他们的文字妙笔生花，读者的耳朵自然虚怀若谷。海飞的谍战故事诡谲、风格沉郁、审美旖旎，早已自成体系，在这个世界里“英雄梦”无疑最为炫目，但这梦却并非一般的英雄追求，而是可以层层剖析的非凡追求。
作为三部曲最后一部的《昆仑海》故事线索非常清晰，但推动过程却波云诡谲。从昆仑带领小北斗成员缉拿逃犯的迷雾重重，到前往琉球取回海防图的千难万险，再到返回桃花渚铲除奸细，故事发展一浪接一浪，与“海潮”意向完美结合。每当读者以为高潮已至，下一浪波涛又汹涌而来；当读者以为这一波风浪已过，又会猛然发现涨潮的海水已悄然淹没每一个人；即使最终潮水已缓缓褪去，仍有余浪恋恋不舍，海飞在《昆仑海》里的节奏感较之此前的作品更加成熟也更加动人。 其实《昆仑海》真正的高潮并不是某一次具体的生死搏斗，这个故事真正的高潮发生在人物内心，是隐秘而神圣的，是昆仑面对自己的身世时所作的自我拷问与清晰抉择。真正的高潮也不是父子相认，而是当整个“婆婆丁计划”被粉碎，郑国公对小北斗给予最高奖赏时，昆仑冷静说出自己的身世。那一刻他的平静使整个世界翻江倒海电闪雷鸣，可以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眼睛都不眨杀出重围的昆仑冷静说出自己是叛贼的儿子，这一瞬间无异于万马千军从心头撵过，他是皇上最器重的力挽狂澜的英雄，却又是叛贼的儿子，如何面对这个“秘密”才是海飞给昆仑最大的考验。也正是这一瞬间，昆仑的故事从一个普通的锦衣卫上升为一个真正的独立的“人”的故事。 在节奏与高潮的设置之外，海飞在情感推进方面仍然延续“隐忍”式情感，这种情感配置与锦衣卫的身份以及残酷的斗争、血腥的杀戮相匹配，但正因隐忍，更显生死之际的深情难忘。海飞的谍战故事里一直不乏痴情人，《昆仑海》里更是情根深种：陈五六钟情于丁山，昆仑钟情于丁山，杨一针钟情于昆仑，骆问里钟情于阿普。 在有情感加持的精彩讲述中，故事上升为传奇，人物成长为英雄。不难发现昆仑虽然曾经斩断六根、云游修行，但内心深处有一个英雄梦，这个梦源自嬷嬷在他心里种下的身世：自己的爹是大明王朝的英雄。这个梦能让他拿起屠刀，成就家国大义，但这个梦也使他心里既有男女痴情，更有悲悯众生的大爱，海飞让昆仑的独立人格在无数特殊的时刻里对拷问、做出抉择、闪闪发光，让这个原本束缚在飞鱼服里的灵魂超越了对皇权的认可，不再是一个统治机器中的重要零件，而是成为一个立于昆仑之巅，海潮之峰的英雄。 因为昆仑这个英雄形象的特殊性，使得《昆仑海》这个故事表面上在侠肝义胆与无可奈何之间徘徊，本质上则是在叙事里夹缠着国家伦理与自由伦理。因为叙事上层叠着谍战叙事、英雄叙事、悲剧叙事；话语里又铺排着爱情话语、个人话语与家国话语，整个故事形成了一种层次丰富的沉郁风格。 昆仑面对着身份困扰与自我确认，故事推动中又围绕着情感纠葛与自我成长以及家国认同与历史归属，这些话题共同营造丰富的谍战世界，但其实这些也是每一代青年都必须面对的话题。在风云诡谲的历史中，尤其是身处风暴与漩涡核心的青年身上这些问题被放大被凸显，而阅读的过程中，这些问题既拷问人物，也拷问读者，其实每一代青年都必须面对一些相似的问题，同时又回应着时代的要求。如果说武侠小说快意恩仇，读者容易将自己代入乔峰、郭靖这样的大英雄，那么在海飞小说里，读者要面对的就是个体价值、生命认同、情感选择等等的共性问题，这些故事里的“英雄”是披着飞鱼服身怀绝技的锦衣卫，也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是职场的底层，生命个性在狭窄的空间辗转腾挪，但他们仍努力活出性格、展现灵魂也许才是真正的英雄梦。 我曾经以“绵密”来形容阅读《风尘里》的感受，后来的《江南役》又像层层剥笋，这一次的《昆仑海》却有着如海潮一般的节奏海浪一般的力量，语言考究，审美旖旎动人。作品中写“脚上的伤口是鲜血梅花”、“梦是粘稠的”，写监牢里看到的月光像浑浊的洗脚水，真相暴露时的月光清冷；危难袭来时的月光焦灼；英雄相遇时的月光豪爽。写人物时，皇上的背影就像“上山采药着急回家的邻居”；拯救昆仑的杨一针像“一团跳跃的火”，故事里的明灯、丁山都形象鲜明，让人难忘。余光中曾经形容语言有质感、速度与密度，可以通过语词的锤炼来追求不同的效果，在这几部谍战作品中，海飞的语言流畅稳健、表达精炼，描绘场景栩栩如生，铺叙情节引人入胜，营造氛围生动，摹写情感灵活，这样的小说阅读起来满是丰富的审美体验，就像艺术品一般吸引读者，又像美酒一样让人既想看到结局又不忍结束只想慢慢品。 《昆仑海》里郑国公言：“好大的口气，竟然想做个普通人”。从《风尘里》《江南役》到《昆仑海》，故事里的人物经历腥风血雨最后总想换一世安宁，但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最难的就是做个普通人。这次，海飞借故事里的人物说出了“世间最好的人生，就是远离刀光”。故事里裹挟在权力中的人生没有轻松、没有诗意，没有远方，只有眼前身后的刀光剑影，而飞鱼服包裹的最大梦想也许不是身怀绝技的英雄梦，而是使每一个普通人都能拥有最好的人生——这才是海飞所有谍战故事的注脚。《麻雀》《醒来》《惊蛰》《捕风者》《唐山海》是这样，田小七、昆仑海们皆是如此，英雄所求不过是山河静好，远离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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