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食月饼

文摘   2024-09-17 13:49   广东  
(本文原载南方+ 2024年9月16日)

两母子坐在空间逼仄的家里,桌上一菜一汤两碗米饭,虽相对无言却吃得认真又安心,这是关于“家”的自然呈现,就在许鞍华的电影《天水围的日与夜》里。片中住在公屋的张家安两母子,家里没有大平层没有智能家电,有的只是日常的居家、普通的对话,岁月里的平淡。电影以认真的“食”呈现“家”的味道,好几处母子俩细细品味食物的镜头,比如日常难得吃到的大花菇,以及一年一度的月饼。中秋前张妈妈特地打电话托亲戚走后门买月饼券,指定要潮州月饼。潮州月饼重油重糖,口感柔软,搭配潮人一天不能离的工夫茶是绝配,母子俩面对难得的美食仍是话不多,只认认真真地一口又一口,说一句“真系几好味”。


《天水围的日与夜》


一般来说,绝大多数点心师傅与食客互不相识,素未谋面。但我想,那些点心师傅想到自己做出来的食物会被人这样认真对待,一定会更加用心,所谓用心可能就是肯花时间慢慢熬,粗料做出精细活。所以葛亮在《燕食记》里特意写了传统饼铺的师傅教徒弟炒莲蓉,要“慢慢炒,心急炒不好”。


《燕食记》


小说中得月阁荣师傅手里的双蓉月饼,软糯的莲蓉与枣泥交缠在食客的舌尖,渗入味蕾,钻进心房,吃一口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特殊味道的月饼成了战乱年代人们互相确认身份的关键,咬一口月饼就知道做饼送饼的人是谁,不必说名字,舌尖味蕾上的印痕比所有记档都更可靠,不容篡改、不会变形。于是这小说里的月饼不仅仅是点心,还负载了岁月、家园与情义。乱世里,中秋节能吃到一口熟悉的月饼,怎么不是最大的幸福呢?


电影《岁月神偷》中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香港还在供月饼会,并不富裕的罗家生活清贫,挤出一点钱供月饼会拿回来的饼也并不是为了自己吃,而是为了打点关系送人,几盒月饼计划到最后一家四口每人只有半个月饼,小弟伤心得打滚哭闹,无奈心酸中更凸显了艰辛生活里一口月饼多难得

《岁月神偷》


广式月饼外表酥香内里软糯,饼馅种类很多:豆沙月、莲蓉月、五仁月……蛋黄莲蓉月一直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也难怪电影里的小弟要撒泼打滚甚至偷偷供月饼会。蛋黄与莲蓉,听起来似乎两种味道会打架,吃起来却是碰撞得恰到好处。这又甜又咸又酥又软的味道与口感要融合在一起需要耐心需要火候,更需要包容接纳,没有什么比滋味丰富的月饼更能代表生活里的希冀与渴望,那味道丰富诱人,让你用一整年的时间去回味与期盼。


这些年月饼卖得越来越复杂,除了老字号饼铺、酒楼,卖酒卖茶卖咖啡的也卖月饼,书店的文创也有月饼,着实让人眼花缭乱。但我总是很守旧,只爱一两家老字号的铁盒装双黄白莲蓉。铁盒上的花色红红黄黄,一碰一阵叮当,盖子一掀四个大月饼齐齐整整,落落大方,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什么搭配,一年又一年的沧桑变化里它的面孔总是不变,虽然土得掉渣,却深情得让人格外安心。


传统的广式月饼做好之后要放一段时间,待其中的油慢慢渗透出来才好吃,这个过程何其像人生,很多味道都是初尝不识,需耐心等待时间加持。真正吃的时候也不能狼吞虎咽,细细咬一口,沁人滋味在口中氤氲、流淌,缓缓生香。








《燕食记》里写叶七送月饼,旁的话都没有,只是搁下盒子,说一句“花好月圆”。正是如此,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




茉茉书房
一方小小心田,种桃种李种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