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纸上的智慧

文摘   文化   2023-03-26 19:55   广东  

     

    收到杨向荣这本《时光雕刻与碎片景观》时,正与朋友讨论关于听与看的话题,疫情推动了线上活动,给人们带来了无远弗届的生活感受,也使耳朵的工作量成倍增加。“听”这个动作前所未有的被突出:听讲座、听会议、听在线课程层出不穷,但我仍然更愿意选择打开一本书,去看那些被沉淀的思想。
    然后我在书里读到“杨柳堆烟的早晨/寂寞的眸子/穿越岁月的足迹/投射羊皮纸上的智慧/若水而清涟”。意向流动,意义迁移,模糊的共鸣带来心灵踏实的蕴藉。书里的文字总是沉默着,现实的世界常常喧嚣,可是喧嚣是虚假的热闹,沉默才拥有更恒久的力量。这本书以诗开头渐入人心,散文破局思路渐开,后半部走笔学术理性飞扬,书里有虚无、有自我,也有美学。
    读下来发现杨向荣笔下许多诗歌与散文都指向一种“虚无”的生命体验。如果不是这本书,我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把虚无写得如此真切甚至“扎实”,让虚无变得触手可及,有味、有色、有形,也有生命,书中的虚无仿佛被捕捉的消失在深林里的小鹿,也像人类精神暗夜里的荧光,这种虚无不是消解而是抵抗消解,在书写虚无的文字里反而读到了一种建构的努力。
     芸芸众生难以言说的体验被细腻捕捉与真实描述,但普遍的生命体验中又能读到一个鲜明的“我”,这个“我”不断叩问着“自我”的存在,不断追问着生存的意义,甚至不断地在对痛苦的质询中确认生的意义,不断地用书写本身挣脱文字的束缚,追求内心真正的自由。
   杨向荣说“很想写点什么东西,自我消解也好,自我反思也好,异度空间的他者审视也好。”写,不仅仅是在键盘上敲下文字,更是占据当下与未来的时空;写,是真实的回音,是心灵的诉说,是存在的确认;写,也是迷失之后的归途,穿过镜像之门的钥匙。所以,写本身就充满着魅惑。
     杨向荣显然是爱“美”之人,这书文质彬彬,处处都是美。这个“美”是具象的美,如江南的景,故乡的回忆;眼前的惆怅,悠远的寂寥;这个“美”也是抽象的美,书中后半部讨论美学、图象、艺术的部分就是在执着地不断回答关于“美”的问题。在杨向荣身上能看到鲜明的专业诉求,强烈的文艺美学的自觉。于他而言文艺美学早已不仅仅是一个专业,一个研究对象,而是内化到了自己的生命中,自觉地以此来关照社会、生活与自我。
      常常遗憾当代学术规范对文艺感受的磨损与消耗,当下的学术环境中有一种只争朝夕的紧迫与焦虑,文艺却需要人有点闲趣甚至有点散漫,否则月光照不进心灵,缪斯不会敲门,博尔赫斯的小径不会伸展眼前。我常觉得焦虑的恰恰是没时间发呆、放空与思索,沉醉或者回味。这本书里却能看到自由而闲趣的身影出入于诗歌、古文、散文、论文之间,语言透亮、文体自由,他左手论文,右手诗文,再加上文字间处处弥漫的江南气息,直让人想起民国上海的文人们,左手咖啡,右手香烟,长衫穿得自如,西装也着得潇洒。
     “林中有路。这些路多半突然断绝在杳无人迹处。”海德格尔的林中路带来无限遐思,也生出无数困惑,但是加缪说过“活着本身就是一种价值判断”。书中沉淀的感觉使我放松又踏实,仿佛在飞快的时光中追上自己的灵魂。书中还有一些体会使我感怀,比如行文中反复出现的对读博时光的留恋,那是时时凝在心头的感怀,从未衰弱。但我又不禁通过这些文字问自己,为什么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读博的时光?也许是因为我们太爱那个读博时候的自己,以纯粹的姿态面对学习,面对研究对象,也以纯粹的姿态与一座城市相遇。

 张爱玲说过“时代的车匆匆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就可惜我们只顾着忙着,在一瞥即逝店铺的橱窗里,找寻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都坐在时代的车上,找寻影子也许是徒劳的,倒不如读一本好书,如行走林中路,疏影横斜间,大地上的异乡人有了片刻休憩。

茉茉书房
一方小小心田,种桃种李种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