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爱广州烟火气

文摘   文化   2022-12-04 10:38   广东  

(本文首发《南方日报》)

     如果不是因为停了好些天的堂食,我大概想不到自己会为了楼下食肆的热闹喧嚣感动。

     这家食肆的特色是桌上明火烹调,每到夜间浓郁的油烟一路串到十几楼,不管我做多清淡的晚餐,只要开窗它就能给我家加餐。可是昨天晚上,当透过大落地窗,看到冷清多日的大堂里人们满面红光地捧杯、夹菜,大快朵颐,那让我讨厌的油烟,就变成了可爱的人间烟火。

     疫情三年,是否堂食一直是老广们判断本地疫情严重与否的重要指标。肠粉的蒸汽氤氲;炒粉的镬气热辣;煲仔饭、啫啫菜的瓦煲滋滋作响;海鲜池里的虾蟹挥钳生猛,这些才是老广们日子的盼头。什么地标建筑、什么最美打卡点,在广州街坊的眼里恐怕永远也不及一碗路边的牛杂三星汤醒目,也不及一排排挂在玻璃橱前的烧鸭白切鸡靓仔。所谓“食在广州”既可以指向繁华日子里的热闹,也能成为人们判断广州城最新情况的指标,如何能”摆个心落肚“(心安),首先还得把胃安顿好了。烟火气,真的就是老广的命。



     本轮疫情,我所处的街道也曾经历比较紧张的管控,而在此之前也已居家办公多日,除了带着女儿在学校值守可以吃食堂,其他日子就是主妇兼职,一日三餐的“煮妇”。街道管控之后我们仍可以自由出入小区,只是到了菜场发现被管控的菜场防盗门已落下,有意思的是里面没有顾客,每个摊档却仍是非常大气地摆得满满当当,隔着疏落的防盗门,老主顾们在门外大喊“喂!猪肉佬!”“喂!青菜姨!”“喂!清远土鸡一只啊!”“喂!白贝螃蟹靓唔靓啊!”档主们迅速地跑过来,隔着门与顾客互相一照眼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要多少有什么偏好,这都是多年日日交易培养起来的默契。那场景让你相信,只要还能出门,别说隔着防盗门,就算隔着刀山火海广州街坊也不会放弃菜市场买餸(菜)。

     事实上我没有感觉到什么物资焦虑。疫情以来公婆寄烟台苹果,闺蜜寄秋月梨,毕业学生送高脚菜心,女儿同学妈妈送江西脐橙,还有女儿他爹在发布管控消息当晚,半夜十二点扫货的一箱番茄、一堆鸡蛋,以及楼下小超市所有硬通货可乐。但即使没有物资焦虑,我仍会每天晚上准时打开软件参加社区团购,美团、朴朴与盒马都逛一圈,看看当天大家抢菜的速度基本上也成了判断紧张程度的标志。白天买餸,晚上团购,有一天猛然醒悟最大的焦虑根本不是会不会饿肚子,而是不知道该吃库存好,还是吃新鲜的好,结果每天吃着库存买买买。对了,今晚还得赶紧做一锅卤菜了,不然那一篮子鸡蛋怕是要坏了。



    此次疫情住在广州最严重的海珠区的朋友,只要他们楼道还没封控,我就能在朋友圈看到一家三口江边散步、草坪上露营,活泼的女孩子踩着滑板飞驰,这些都是这个城市对普通人最大的善意。小区里做核酸的时候,邻居很自然地达成了共识:让上网课的孩子不排队,任何时候下楼就能直接到队伍最前面做核酸。外卖必须放在小区大门口的桌子上,有一天到了夜里十二点我突然看到一条短信留言,“嗨,我已经去你们小区送第二单了,你的餐还在桌子上,记得拿,冷了可不好吃。”如果说疫情带来了很大的焦虑,这些小事又使你感觉:人间真好。


     昨天海珠区的朋友说优管措施一落地,这些天因为各种原因滞留在海印桥底的人们终于回家了,就在这个寒潮来袭的夜里。杜甫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其实在具体的生活里,广厦就是一方政府,用同理同情换同心同德。所谓一个城市的幸福指数不就是一个个具体的人,一餐餐具体的饭吗?街坊、烟火气,就是落在广州的幸福感。段义孚说这是无远弗届、没有距离感的世界,但物理空间的阻隔却使人们倍感现实中相亲相聚的可贵,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好友相聚、萌宠陪伴,一盅两件、烧腊菜心老火汤,这样的日子平淡却充盈。

    当长江沿岸的城市飘起这个冬天的第一片雪花,广州的马路旁落下了一树树的紫荆花,这个城市的冬天不下雪,却落花。我们有理由相信: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茉茉书房
一方小小心田,种桃种李种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