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 A. Scott. “Achilles and the Armor of Patroclus,” The Classical Journal, Jun., 1918, Vol. 13, No. 9 (Jun., 1918), pp. 682-686.
译者按:当阿喀琉斯失去自己的铠甲时,他为什么不使用帕特罗克洛斯的铠甲?作者认为原因在于帕特罗克洛斯根本没有铠甲。在英雄时代,与铠甲一并得到火葬是一种荣誉,但是帕特罗克洛斯的葬礼上却并未出现铠甲。此外,《伊利亚特》也从未提到帕特罗克洛斯拥有自己的铠甲。总之,诸多证据说明帕特罗克洛斯并非战士。荷马史诗和《埃涅阿斯》的译文来自现有中译本。
在《伊利亚特》(xviii. 170 ff.)中,伊里斯(Iris)来到阿喀琉斯面前并敦促他从特洛伊人手中救出帕特罗克洛斯的尸体,并表示如果朋友的尸体受到侮辱,他将受到的耻辱;阿喀琉斯回答说他无能为力,因为他自己的铠甲现在落入敌手,除了特拉蒙之子埃阿斯(Ajax)的铠甲之外,他无法使用任何人的铠甲,但由于这位战士自己激战正酣,他不能指望获得它,所以他无能为力,因为没有铠甲不可能战斗。
这段话的注释者做出了合理推断,帕特罗克洛斯的铠甲应该适合阿喀琉斯,因为其铠甲适合帕特罗克洛斯,因此他问了个问题:“为什么阿喀琉斯不使用帕特罗克洛斯的铠甲?”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奥托墨冬(Automedon)可能穿着帕特罗克洛斯的铠甲,所以当帕特罗克洛斯冒充阿喀琉斯时,奥托墨冬转而冒充帕特罗克洛斯。我们被告知这个答案是由于Crates,Aristarchus的竞争对手,而这是Thiersch提出的(Ueber das Zeitalter und Vaterland des Homer, p. 56),作为Cratess是有非凡能力的荷马阐释者的惊人证据。
帕特罗克洛斯在特洛伊军队中的地位是不可能准确界定的,因为他在军营中似乎是一个多余的人,其重要性只是作为阿喀琉斯的同伴、朋友或仆人;因此,他似乎没有使用武器的机会,除了一个短暂的时期,这时他使用的不是他自己的铠甲,而是阿喀琉斯的。帕特罗克洛斯加入希腊军队,显然是为阿喀琉斯提供服务和建议,而不是与特洛伊人作战。
当安德罗马克(Andromache)谈论其父之死时,她补充了一些类似满意的东西,即阿喀琉斯体面地对待了他,将其尸体和其铠甲一起烧掉了,然后竖起了一个土堆。此刻,她骄傲地回忆起她父亲的装备已随他一起走向火葬,这一事实表明,举行这一纪念仪式是多么重要。这段话出现在《伊利亚特》vi. 415ff.。
奥德修斯在冥府的入口处被埃尔佩诺尔(Elpenor)的阴影所包围,奥德修斯被请求在基尔克(Circe)的大厅里搜寻出他的尸体,把他的尸体和埃尔佩诺尔的铠甲一起烧掉,燃烧后在海边为他筑起一座土堆以示敬意。
而要把我同我的铠甲一起焚化,
在灰暗的大海岸边为我堆一座墓丘。
(xi, 74-75)
奥德修斯和他的同伴们刚从冥府回来,就烧掉了埃尔佩诺尔和其铠甲,按照他的祈祷。显然,这项义务太神圣了,不容忽视。
我们从迈锡尼的井墓中获得了充足证据,荷马时代前的战士通过在葬礼中将铠甲与他们放在一起而得到荣誉,而且这个传统在后荷马时代得以留存,索福克勒斯在其《埃阿斯》中让这个英雄命令其子Eurysace自己保存盾牌,但将他其余的铠甲与其父一起送入坟墓(574)。这一命令得到忠实执行,正如同一戏剧的1407 f.所示。
维吉尔也认为,焚烧死者武器或特有工具的荣誉是英雄时代的基本特征,这个时代也就是《伊利亚特》描绘的时代。
这时,特洛亚人还在海滨哭悼米塞努斯,向他的骨灰致最后的、得不到答谢的敬礼。他们首先用锯断的木段筑起一个高大的火葬台,加上松枝,木堆的四周用深绿色的树叶装饰着,前面立起一丛送葬的柏树,木堆上面安放着善说的兵器作为装潢。(《埃涅阿斯纪》vi. 212-217)
虔敬的埃涅阿斯建造了一座墓,把米塞努斯用过的遗物、他的浆和号角安放在墓上。(232-233)
很明显,这最后一节在为纪念埃尔佩诺尔而准备火堆和土堆中得到暗示。
《埃涅阿斯纪》xi. 91ff.的葬礼队列和xi. 194的葬礼仪式展示了相同习俗,关于一并燃烧铠甲与死者。维吉尔至少相信,在荷马描绘的那个时代,战士会与铠甲一起带进火堆。
第23卷161 ff.焚烧帕特罗克洛斯尸体的准备工作以很长的篇幅和全面的细节得到描述,这在《伊利亚特》中几乎没有什么能相提并论。火堆长一百步,宽一百步;尸体被放在上面,阿喀琉斯把自己头上剪下来的头发放在手里;身上从头到脚都涂满了牛羊的脂油,周围还堆着牛羊的尸体。然后,在棺材旁边放着几大罐蜂蜜和药膏,四匹战马被扔在火堆上。帕特罗克洛斯养了九条狗作为他自己的宠物,其中两条被杀死,放在主人身边;最后,十二个优秀高贵的特洛伊青年被杀死,放进了葬礼的堆里。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任何一种铠甲。
一般来说,从沉默中引出论证是很危险的,然而,描述的长度和细节的复杂毫无疑问地证明,遗漏不是由于意外,帕特罗克洛斯的火堆上没有铠甲。
当帕特罗克洛斯的影子来探望熟睡的阿喀琉斯时。他身上没有任何战士的痕迹,虽然他身上有活朋友的所有特征而且穿着通常的衣服,但这个影子和埃尔佩诺尔的影子不同,没有铠甲。
帕特罗克洛斯的火堆上没有铠甲,《伊利亚特》中也没有提到他的铠甲,这一事实充分解释了阿喀琉斯未能利用朋友和同伴的铠甲来弥补自己铠甲的损失。
也许有人认为赫克托耳有铠甲,但是在其葬礼的描述中没有提到在火堆上燃烧其铠甲,但是整个关于火堆和烧赫克托耳的描述只用了一行,
他们把尸体放在柴堆上,点燃了火。(xxiv, 787)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铠甲是和他一起被烧的,或者不是如此。以阿喀琉斯为例,其死亡发生在《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之间,我们从关于其武器的比赛以及由此导致埃阿斯自杀的故事中假设,其武器没有被烧,但这些武器是赫菲斯托斯自己制造的,是不可破坏的,所以它们自然不会像普通铠甲那样被摧毁。
在荷马那里中,我们有两个正面例子,一个是安德罗马克的话,另一个是埃尔佩诺尔的祈祷,我们还有一个未烧铠甲者的确切例子,即帕特罗克洛斯的例子。赫克托耳和阿喀琉斯都没有提供任何证据。
《伊利亚特》中的一切都表明,帕特罗克洛斯没有铠甲,也没有以战士的身份与阿喀琉斯同行。承认这一事实将立即澄清评论家在交换铠甲的故事中发现的所有困惑。
让帕特罗克洛斯扮演战士的建议来自涅斯托尔(Nestor),为了鼓励他,他补充说特洛伊人会认为他是阿喀琉斯,从而不会参战;这将给希腊人一个休息的机会,然后恢复精力,他们可以迫使疲惫的敌人回到城内——也就是说,他根本不需要战斗,仅仅是米尔弥冬人的存在就会决定争端(xi, 795 ff.)。假定的特洛伊人恐惧是为了说服帕特罗克洛斯,诱使他成为一名战士。狄奥墨得斯、奥德修斯和阿伽门农刚刚受了伤,绝望的涅斯托尔觉得任何援助都受欢迎。当帕特罗克洛斯回到阿喀琉斯身边时,他重复了涅斯托尔的话,因为他也必须被说服;因此,向帕特罗克洛斯呼吁的论证也被他采用了。阿喀琉斯并没有告诉帕特罗克洛斯穿着他的铠甲可以战斗得更好,因为他知道帕特罗克洛斯没有自己的铠甲,所以他对帕特罗克洛斯说:
现在你去披挂我那套著名的铠甲,
率领尚武的米尔弥冬人前去参战。
(xvi, 64-65)
特洛伊人认为穿着阿喀琉斯铠甲的帕特罗克洛斯就是阿喀琉斯本人,因此会逃跑,这个论证首先是为了诱使帕特罗克洛斯参加战斗,然后被帕特罗克洛斯用来征得阿喀琉斯的同意,所以当其目的达到时,当帕特罗克洛斯出现在战场上时,它实际上被忽略了。
交换铠甲的整个过程是一种聪明的诗意简练,阿喀琉斯因此得到了一个体面借口,抛开愤怒,再次出现在战斗中心。帕特罗克洛斯,这位温柔善良的同伴,在危机时刻被穿上铠甲,获得短暂的荣耀,然后被杀死,这样《伊利亚特》的情节和阿喀琉斯的愤怒就不会永远僵持下去。
伴随这样一个人在战场上死亡的悲怆在第16卷856中得到了极好表达:
灵魂离开了他的肢体,前往哈得斯,
哀伤命运的悲苦,丢下了青春和勇气。
这与以下事实是一致的:用来形容帕特罗克洛斯的形容词是ἐνηής、μείλιχος。因此,墨涅拉奥斯嘱咐说:
你们要记住不幸的帕特罗克洛斯的善良(ἐνηείης),
他活着的时候对所有的人都那么亲切(μείλιχος)。
(xvii, 670-671)
我们从涅斯托尔那里得知,当其父派帕特罗克洛斯与希腊人同行时,他解释说他的职责是约束、建议和鼓励阿喀琉斯,但他没有对他说他作为一名战士的职责。
阿喀琉斯之怒的悲剧之处在于,它竟然迫使这个人死去,而且是在借来的铠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