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在我们看来,法律是什么呢?
友人:您说的是哪种法律呢?
苏格拉底:法律和法律在某些使之成为法的方面互不相同是可能的吗?仔细想想这个问题吧!要是我问:“什么是金?”你若是以相同的方式回答我:“你说的是那种金啊?”我会说你这个问题是不对的。因为金在任何使之成为金的方面与金不同,也不在任何使之成为石头的方面上与石头不同。法律不也是如此吗?我想,法律并不是彼此毫不相同,实际上它们都是一个东西。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是相似的,不比其他法律更法律,也不比其他法律更不法律[1]。我所问的,就是这个,这个普遍的问题:什么是法律?如果你有个现成的答案,就告诉我吧。
[1]一个事物成为一个事物的东西是质,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一个人并不比一个人更加“人”,它不是一个量的属性,是无法比较的。同样的,当苏格拉底问,什么是法律的时候,实际上是在问,是什么东西使一个东西被称之为法律?即法律之为法律的本质在于什么?而不是哪一种特殊的法律是如何的。
友人:法律还能是别的什么呢?不就是被我们接受的那些东西吗?
苏格拉底:按你的意思,“说”就是“被讲的东西”,“视力”就是“被看见的东西”,“听觉”就是“被听见的东西”咯?还是说你觉得“说”是一回事,“被讲的东西”是另一回事,“视力”是一码事,“被看见的东西”是另一码事,“听觉”和“被听见的东西”也是同样的道理——法律是一码事,被接受的东西是另一码事呢?这是你的观点吗?
友人:它们是两码事,我目前似乎是这么想的。
苏格拉底:法律不是被接受的东西。
友人:我不这么认为。
苏格拉底:那法律还能是什么呢?我们研究研究这事儿吧。假如有人问我们刚才的问题:“你们说,通过视力,那被看见的东西才能被看见,那视力又是通过什么看到它们的呢?”我们会回答说,“是那通过眼睛来显现景象的感知能力之形式。”要是他问我们另外一个问题:“那么,你们说是通过听觉那被听见的才能被听见,那么这个听觉又是什么呢?”我们会说,“是那通过耳朵来显现声音的感知能力之形式。”他接着会问我们,“那么,一个被接受的东西之所以能被接受是因为法律,那么这个法律又是通过什么让事情被接受呢?它也是显现事物的感知能力吗,就像被学的东西之所以被学是通过知识的显现和解释?还是说它是一种发现的形式,就像是被发现的东西之所以能够被发现的形式?比如,关于健康与疾病的事实是通过医药被发现的,对神的意向是通过预言被觉知的:在我们看来,一门技术就是对事物的一个发现,不是吗?
友人:确实如此。
苏格拉底:那么,在所有可供选择的东西当中,我们应当倾向于把法律规定为什么呢?
友人:我觉得,就是那些决议和法令本身吧。除此之外,我们还能说法律是什么呢?看起来这就是你那普遍问题的答案了:法律就是一个城邦的决议。
苏格拉底:看起来你似乎将法律看作是政治决议。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这或许是个好答案。但是也许我能一会儿推理出来个更好的答案。你是否把一些特定的人称之为智慧的?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这些智慧者之所以被称之为智慧的是不是因为他们有智慧的德性?
友人:是。
苏格拉底:那么正义者之所以被称之为正义的也是因为他们有正义的德性?
友人:当然了。
苏格拉底:守法者之所以被称之为守法的也是因为有守法的德性。
友人:确实啊。
苏格拉底:法外狂徒之所以被称之为法外狂徒也是因为有“不守法”的德性咯?
友人:是。
苏格拉底:守法是正义吗?
友人:是。
苏格拉底:不守法就是非正义。
友人:非正义。
苏格拉底:正义和法律不都是好东西吗?
友人:那肯定。
苏格拉底:但是那非正义和不守法就是可耻的。
友人:对。
苏格拉底:一个让城邦和其他的东西得以长久保存,一个让它们倾覆、毁灭?
友人:显然如此。
苏格拉底:那么我们肯定得设想法律为一个好的东西,我们寻求它就像寻求其他好的东西一样。
友人:自然。
苏格拉底:我们说法律是一个城邦的决议?
友人:我们确实这么说过。
苏格拉底:那么:是不是有些决议是极好的,有些却是邪恶的?
友人:确实如此。
苏格拉底:但是我们前面说,法律不是邪恶的东西。
友人:当然不是。
苏格拉底:那就不对了,看来说法律是一个城邦的决议是不合格的。
友人:在我看来是不合格的了。
苏格拉底:要是我们说法律是那邪恶的决议,那可就天下大乱了。
友人:确实会这样。
苏格拉底:但是对我而言,法律是某种判断,这是显而易见的。并且它不是邪恶的决断,而显然是某种值得尊重的决断,不是吗?
友人:确实。
苏格拉底:是不是正确的决断是一种对真的发现?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那么理想的法律就应当是对真的发现。
友人:那,苏格拉底,要是法律是对真的发现,且假设我们已经发现了真,那我们为什么在相同的事务可以用不同的法律呢?
苏格拉底:在理想状态下,法律就是对真的发现。但正如现实案例告诉我们的,那些在同样的案子上用不同法律的人,实际上都是没有发现理想的法律,也就是没有发现真理。我们看看这事儿是不是清晰明白的:我们是在不同的时候用同样的法律,还是用不同的法律?所有人是都用相同的法律,还是用一个人一个样,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法律?
友人:这不难确定,苏格拉底:同一个人也不总是用相同的法律,不同的人则用不同的法律。比如,在我们这儿的法律,就不支持人祭,在我们看来,这是渎神的;但是迦太基人就有人祭的风俗,在他们看来这是神圣的,也是合法的,他们甚至有的把自己的儿子献祭给克罗诺斯(Cronus)[2],这事儿你自己可能也听说过。不仅仅是异邦人的法律与我们不同,那些利西亚人(people in Lycia)和阿塔玛斯(Athamas)[3]的后代们也有这样的祭祀活动,即使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希腊人。对于我们自己,你更清楚了,我想,你自己也听说过,曾经我们的法律规定,那些逝者的尸体在被送到遗孀的骨灰盒里之前,是要被屠割来震慑罪犯的。还有,那些生活在前代的人们,就把那些尸体埋在自己的房子旁边。现在我们肯定是不做这些事情了。这样的例子,我们能举千个万个,我们有充足的理由证明我们并不像我们认为的那样总是使用同一个法律,人与人之间使用的法律也不尽相同。
[2]泰坦巨人之一,乌拉诺斯之子,宙斯的父亲。
[3]希腊神话中俄耳刻莫诺斯城的统治者。
苏格拉底:我的朋友啊,若你的话是正确的,并且这话转变了我的心意,我想也不会有人吃惊。既然你已然用很长的演说表达了你的观点,现在也该我说了。我不认为我们会达成共识。但是要是说这番探寻让我们有了共同的进取之心,这或许是我们都同意的。所以,加入我的探寻把!要是你乐意的话,随时可以发问,要是你能回答我的那些问题,那就更好了。
友人:苏格拉底,只要你想,我非常乐意回答。
苏格拉底:那好,你认为,正义的事情是不义的而不义的事情是正义的,还是说正义的事情是正义的而不义的事情是不义的呢?
友人:正义的事情是正义的而不义的事情是不义的。
苏格拉底:这一观点,我们这儿的人都接受吗?
友人:当然。
苏格拉底:那波斯人(Persians)接受吗?
友人:波斯人肯定也接受啊。
苏格拉底:而且是一直被接受的。
友人:一直。
苏格拉底:把一个东西拉下去得更多的东西被称之为重,而把一个东西拉下去得更少的东西称之为轻,还是说相反呢?
友人:不是相反。把一个东西拉下去得更多的东西被称之为重的,而把一个东西拉下去得更少的东西称之为轻的。
苏格拉底:迦太基人和利西亚人都会这么认为,不是吗?
友人:肯定。
苏格拉底:被认为是好的东西,一定是哪里都好,但是那些被认为是可耻的东西一定是因为它是可耻的,而不是我们把可耻的看作是好的,把好的看作是可耻的。
友人:自然。
苏格拉底:因此,我们可以总结一下,那些如是这般的被认为是如是这般的,而不是“不是如是这般的”,这一点不管是我们还是其他人都得承认。
友人:这也是我的观点。
苏格拉底:那些犯错的人就是搞错了该承认什么的人。
友人:苏格拉底啊,当你说这些东西的时候,它们确实对我们和异邦人都适用,但是当我想到我们不断地颠覆法律的时候,我就不能被你说的这些说服了。
苏格拉底:或许你没有想到,当我们在棋盘上移动棋子的时候,棋子的位置虽然变了,但是棋子还是那个棋子。我们接着讨论我们的问题吧。你有没有读过关于病人的健康的论著?
友人:读过的。
苏格拉底:那你一定知道这论著所应用的技术是什么咯?
友人:我知道,医术。
苏格拉底:你难道不是把拥有此类知识的人称之为医生吗?
友人:当然称作医生。
苏格拉底:那些拥有知识的人,是从相同的事情上得到相同的东西,还是说,不同的人在相同的事情上得到的都是不同的东西?
友人:相同的东西,我觉得是这样[4]。
[4]否则就不可能有医学和科学了,因为这样的话共识是不存在的。
苏格拉底:显然,希腊人在他们所知的东西上得到的是相同的东西,异邦人是否也是和希腊人一样接受相同的东西?
友人:我会说,异邦人和希腊人在相同的事情上得到的应该是相同的东西。
苏格拉底:他们是一直如此吗?
友人:一直如此。
苏格拉底:那些医生在他们的论著中所记述的关于健康的知识不也是被大家都接受的吗?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那些医生的著述是医学,也就是医药的法律。
友人:医学——确实如此。
苏格拉底:农学家的著述不也是农作的法律吗?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那么是谁写就了和接受了关于花园工作的知识呢?
友人:园丁。
苏格拉底:那么它们就是我们园艺工作的法律。
友人:是啊。
苏格拉底:这法律是那些有相关知识的园丁们制定的。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那么是谁写就了并接受了关于准备美食的知识呢?
友人:厨师。
苏格拉底:显然,这也是那些懂得如何去准备美食的人所制定的法律。
友人:确实。
苏格拉底:这些人也就是那些有相关知识的厨师,对吗?
友人:是的,他们有相关方面的知识。
苏格拉底:很好,但是,是谁写就了并接受了关于城邦的政治管理的知识呢?不正是那些懂得如何去管理城邦的人吗?
友人:在我看来是这样。
苏格拉底:除了这些深谙管理政治和王事之道的人,还有谁有这等知识?
友人:没有,只有他们有。
苏格拉底:那么,那些人们称之为法律的官文,不正是关于政治的著述吗?它们不正是王者和善人的著述吗?
友人:你说得太对了。
苏格拉底:难道拥有这些知识的人会在相同的事务上写出不同的东西来吗?
友人:不会。
苏格拉底:他们也不会在同一件事情上变化不断咯?
友人:当然不会。
苏格拉底:要是我们看见一个人在任何地方都如此变化不定,我们是说他有知识呢,还是没知识呢?
友人:没知识。
苏格拉底:难道我们不认为,无论什么时候,正确的东西就是那在任何地方都被承认的东西吗?不管是在医药、厨艺还是园艺方面?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而那不正确的东西,我们永远不会再将其称之为公认的观点?
友人:永远不会。
苏格拉底:那些东西就是不合法的。
友人:一定是这样。
苏格拉底:在关于什么是正义什么是不义的著述中,关于在一般层面上城邦组织的著述中,和一个人如何管理城邦的著述中,难道不是正确的东西才能被称之为王者之道的技艺吗?至于那些不正确的东西,即使他们被那些无知之辈当成了法律,它也是不合法的。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那看来我们能够同意,法律就是对真理的发现了。
友人:似乎是这样。
苏格拉底:要是讲的更深些,我们就得对我们的话题进行更加仔细谨慎的考察了。谁拥有在大地上播种的知识?
友人:农民。
苏格拉底:他是否会把合适的种子撒播在每一种土地上呢?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那么农民就是在这方面的优秀分配者了,从这方面说,他的法律和分配都是正确的咯?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那么谁是音乐(note of songs)的优秀分配者呢?谁的法律在这里又是正确的呢?
友人:吹笛人和琴手的法律。
苏格拉底:在这方面拥有最权威法律的人也是演奏最好的人。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谁最擅长将营养分配给人的身体呢?不正是那懂得如何恰当分配的人么?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他的分配和法律自然也是最好的,而在这方面拥有最权威法律的人也是最好的分配者。
友人:当然了。
苏格拉底:谁是这样的人呢?
友人:体育教练。
苏格拉底:他在引导人群方面也是最好的?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谁是引导羊群最好的呢?他的名字是什么?
友人:牧羊人。
苏格拉底:那牧羊人的法律也就是羊群最好的法律。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放牛郎的法律对牛群也是如此?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那么谁的法律对人的灵魂来说是最好的呢?不正是他们当中的王吗?你同意这一点吗?
友人:我同意。
苏格拉底:你说的不错,那你能告诉我,谁在古代已经证明了自己在弹琴方面是个优秀的立法者?或许你一下子想不起来,你需要我提示你一下吗?
友人:当然。
苏格拉底:难道不是那位马西亚斯(Marsyas)以及他的朋友,弗吉尼亚的奥林波斯(Olympus the Phrygian)?
友人:你说的对。
苏格拉底:他们所作的曲调是神圣的,不仅被广泛传播,而且还证明了他们正是被神所需要的那种人,时至今日他们的作品也是如此,因为他们是神圣的。
友人:确实是这样。
苏格拉底:那么,古代的帝王之中,又有人证明了自己是个优秀的立法者呢,以至于因为他们的神圣,他们的律令仍有效力?
友人:我一下子没法说出来。
苏格拉底:你不知道希腊人中的什么哪个部分对他们古老的法律进行了最充分的运用吗?
友人:您说的是斯巴达吗?莱克格斯(Lycurgus)是他们的立法者。
苏格拉底:但是那还不到三百年,或许我们说的要比他更早一些。那些最好的律令来自于何处,你知道吗?
友人:人们说是来自于克里特(Crete)。
苏格拉底:所以在希腊人中,是克里特人运用了最多的古代法律?
友人:是的。
苏格拉底:那你知道谁是他们的国王吗?是米诺斯(Minos)和拉达曼提斯(Rhadamanthus)[5],宙斯与神妃欧罗巴(Europa)之子:那些法律正是出自他们之手。
[5]死后二者都变成了冥界的判官。
友人:人们常说拉达曼提斯是个公正无私的人,苏格拉底,但是他们却说米诺斯是野蛮无情、刻薄不义之辈。
苏格拉底:我的好朋友,你这是在跟我讲阿提卡版本的故事,也就是戏剧化之后的故事。
友人:啊?米诺斯难道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苏格拉底:虽然不像荷马和赫西俄德说的那样,但是他们说的也比那些悲剧作家们加起来的可信多了,悲剧作家们的版本也就是你刚刚说的你所听说的那些。
友人:那荷马和赫西俄德是怎么描述米诺斯的呢?
苏格拉底:我会告诉你的,这样你也不会因为那些乌合之众而犯下不敬神明之罪。没有比这更不敬的了,人们首先需要注意的就是在诸神的言辞与契约这些事情上多加小心,不要弄错,其次就是在同样的方面注意这些圣人。在你对一个人进行褒贬的时候,你最好深谋远虑一番,以保证你不会说错。这也是为什么你应该学习如何区分恶徒与君子。因为对那些双标的人[6],还有那些溜须拍马的人[7],诸神都会在其之上倾泻神怒。因为你不能说,有神圣的石块,神圣的木头,神圣的鸟儿,神圣的蛇,但是没有神圣的人。一个好人是这些东西当中最神圣的,一个恶人则是这些东西当中最污浊的。
[6]Who criticizes someone similar to himself.
[7]Who praise a man whose condition is opposite to his own.
现在我会说一些关于米诺斯的事情,这些事情是荷马和赫西俄德在他们的史诗中说的,我说这些的目的你要谨记于心,就是:作为人类的后代,你不可在英雄们,也就是宙斯之子的身上,做出错误的评价。荷马在讲述克里特的那个时代,那里还有许多的居民,还有被称之为“九十城”的地方,他说:
[8]Odyssey xix.178-79.
这就是荷马在史诗中对米诺斯的描述:非常简短的表述,但是荷马从未用此种方式对其他的英雄们进行过描述。宙斯是一个位智者,他的作品自然也是最为杰出的,这一点在其他诸多地方都是显而易见的。而他说,在第九年的时候,米诺斯与宙斯一同商讨事情,并且周期性地受宙斯的教导,就像他自己也是一位智者一样。这是一种特权,因为荷马笔下的任何其他英雄都没有如此这般的待遇,只有米诺斯受到了如此突出的表扬。在《奥德赛》中,他描写的是米诺斯——而不是拉达曼提斯——用金权杖断天下事[9]。他也有在诗篇中说拉达曼提斯是做出判决的那个人,也没说拉达曼提斯可以与宙斯交流。因此,我才说,就荷马对英雄们的赞歌而言,米诺斯是在其他人之上的。
[9]Odyssey xi.568-71.
作为宙斯之子,也作为唯一一个被宙斯教导的人类,没有东西比这个更加令人羡慕了。在这一段,“已做了九季的国王的米诺斯,在与大神宙斯对话。”暗示了米诺斯是一个与宙斯关联甚密的任务,“交谈”就是讨论,在交谈中的人不正是在讨论吗。换句话说,每九年一次,米诺斯就会进入宙斯的神殿,学习宙斯的教导,以及复习宙斯对他上一次的教导。或许有人会把“交流”看作是一种饮酒作乐,一种聚会,好像米诺斯就是宙斯的伙伴似的,但是这样的交谈往往谈的都是废话。许多的人种,包括希腊人和异邦人,都没有放弃聚会饮酒的习惯,只有克里特人以及学习克里特人的斯巴达人不这样。在克里特,米诺斯颁布了如下法律,即人们不可聚众饮酒以至于酩酊大醉。这一法令在他自己看来是值得推崇的,经过在自己城邦的实践之后,也确实如此。因为米诺斯不会像个不诚实的人一样,说一套做一套,接受了一种观点却又做着与之不符的事情。他与宙斯的这种关联,通过交谈已然转化成了德性。这也是为什么他颁布的法令让克里特人永远幸福,斯巴达人开始运用这些法律的时候也产生了这样的效果,因为那些法令是神圣的。
拉达曼提斯是个好人,他被米诺斯教导过。但是他并没有被授以整全的王道,而是一种辅助的方式,主持法庭;这也是为什么他被认为是一位公正的法官。米诺斯将他看作是一位城邦法律的守望者,塔洛斯(Talos)[10]则负责克里特其他的地方。塔洛斯一年三次视察乡下,保持对法律执行情况的监督,为此,他将法律刻在铜板上,这也是为什么他被称之为“青铜”。
[10]不知道是否是这个塔洛斯,他是青铜时代的最后一人,保卫着克里特岛。
赫西俄德也对米诺斯进行过类似的描述,在提到了米诺斯的名字之后,他说:
[11] Hesiod frg.144 (Merkelbach-West)
他说“宙斯的权杖”的意思也是说宙斯对他进行了教导,他以此统治克里特。
友人:可是,苏格拉底,那些说米诺斯是野蛮的、刻薄的谣言又为什么会出现呢?
苏格拉底:正是因为在你身上的某些东西啊,我的朋友,如果你是个敏感的人,你一定是会对你的名声多加注意的,其他人也是如此,都想要个好名声,所以:永远不要与那些善于写作的人争吵。诗人在那些重视名声的地方有着巨大的权力,不管他们在写人时采用什么诗形,颂词也好,谩骂也好,都是如此。对米诺斯的误解来自于一场那城邦中的战争,因为那里有许许多多不同的智慧,自然也有各种各样的诗人了,他们既会写作悲剧,也会写其他类型的诗篇。在那里,悲剧一种很古老的形式,并不是像有的人说的是来自于诗人泰斯庇斯(Thespis),也不是来自普律尼科司(Phrynichus)[12]。要是你想研究一下的话,你会发现,悲剧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发现。悲剧是一种最能感染大众的戏剧形式,也是最能触动灵魂的戏剧形式。因此我们在悲剧当中折磨着米诺斯,因他要求我们付出的那些贡品,我们在戏剧中向他复仇[13]。这就是我们对米诺斯误解的来源,这来源正是来自我们自己。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名声越来越坏,他是个优秀的立法者,我们将他称之为杰出的分配者。对此最好的解释就是,他的法律至今不曾更改过,这就表明他在发现真理、管理城邦的方面确实做得不错。
[12]Thespis was the first playwright to win a prize at the Athenian festival of Dionysus,about 535 B.C. Phrynichus was a tragic playwright active in the early fifth century.
[13]因为米诺斯在打败雅典之后,要求每九年必须进贡七少男七少女,并把他们关在迷宫当中,以让米诺陶洛斯,即牛头怪吞食。最终米诺陶洛斯被忒修斯杀死。
友人:在我看来,苏格拉底,你给出的理由挺充分的。
苏格拉底:既然我说的是真的,那么在你看来,难道克里特人,也就是米诺斯和拉达曼提斯的子民,不是古代法律最充分的应用者吗?
友人:他们看起来是的。
苏格拉底:那两人也被证明过了,是古代最好的立法者、分配者和牧人者,就像荷马说的,一个好将军就是“牧人者 (shepherd of people)”。
友人:了然。
苏格拉底:现在,看在宙斯的份上:要是有人问我们,身体的立法者和分配者要是让身体变好会给我们什么,我们要想简练地回答他,我们就会说:食物和努力工作,我们用前者维持身体,用后者锻炼身体。
友人:太对了。
苏格拉底:那要是有人问我们:“那么,灵魂的立法者和分配者们若要灵魂健康,又会给灵魂什么东西呢?”要是我们不想让我们自己,也不想让我们为自己已值壮年而感到耻辱,我们要怎么回答呢?
友人: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苏格拉底:这确实是耻辱。我们对我们灵魂的善恶浑然不知,倒是能说出来身体的好坏是什么,对于其他的事情,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