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车教我共情 | NEJM

学术   2024-11-10 15:57   江苏  

医学院一年级新生开着母亲的旧凯美瑞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最初,他在使用模拟病人进行的训练中学习共情技巧。然而,开始接触真实患者后,他的耐心逐渐被患者的行为“错误”磨耗,例如漏服药物、不遵医嘱、拖延就医等。但是,在旧凯美瑞多次出现故障后,作者发现自己也像患者那样,在试图自行寻找解决方案,而不是立即去修车行,此时他体会到了患者的处境,也理解了他们的心理。

                                          

97年款凯美瑞教会我共情
Learning Empathy from My ’97 Camry
CuneoCN

N Engl J Med 2018;379:1596-159


母亲把她1997年款的黑色凯美瑞(译者注:Camry,日本丰田汽车旗下的一款中型轿车)给了我,它散发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当我收拾好行装,准备前往巴尔的摩开始医学院学习时,我开始重新发现它的那些小毛病——前保险杠上溅满了橙色油漆,遮阳板上的小镜子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偶尔还会掉下些许碎片。后备箱上格格不入的尾翼更多的是一个笨重而危险的摆设。



没过多久,医学院第一年的学习生活使我日日面临挣扎。起初,我们通过一些巧妙设计的记忆口诀来学习共情技能,随后开始将这些技能应用到所谓的“标准化病人”身上。在一个模拟场景中,一位看起来像刚跑完马拉松的三十多岁“患者”,因为我没有主动帮助他下诊疗床而斥责我。在另一个模拟场景中,患者因为我在一次限时诊疗中没有询问他狗的情况而感到不满,尽管那次模拟诊疗的任务是告知他诊断结果是末期疾病。在第三个模拟场景中,我因为在与一位年长女性交谈时把手放在洗手池上而被扣了分,尽管那时我真的觉得我们已经开始产生共鸣了。每一次假装的互动都让我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层真实的自我,渐渐地我开始厌倦了这种枯燥的“演戏”。究竟是因为这些“患者”演技不好,还是我在共情方面真的有缺陷?这样的学习方式真的能帮助我成为一个好医生吗?


值得庆幸的是,到了1月份,我们终于开始每周下午与社区医生配对,接触真实的患者了。我的诊所在城区另一边,有三十多分钟车程,这让我对这辆凯美瑞心存感激。我兴致勃勃地为少数愿意配合的患者做详尽的病史采集和体格检查。因为我看起来“单纯无知”,我对患者的问诊很快演变成了他们对我的告解。一位年轻女性羞怯地透露她的焦虑源于办公室恋情;一位中年男性泪流满面地承认自己染上了可卡因。但更多的患者故事并不那么戏剧化:一位正在戒酒的患者再次复饮,另一位糖尿病控制不佳的患者没有按时注射胰岛素。


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一种冷嘲的情绪悄然潜入了我的思想。随着我与个别患者的关系越来越深,我对他们的“错误”愈加感到挫败。比如面对一位血压高得吓人的患者,我会想:为什么她几周前就把药瓶吃空了,却不打电话?又或者是看到一位被迫使用三线药物的HIV患者的脂肪代谢紊乱加重时,我会在心理责备道:如果他一开始严格遵循医嘱就好了。而当一位女性患者描述她通过网上论坛自行诊断出的“慢性莱姆病”时,我努力压抑着内心的不满,不再试图去纠正他们。我所培养的包容心似乎也在慢慢瓦解。


就在此时,我的凯美瑞出了毛病。


我发现转动方向盘似乎有些吃力,起初我以为是我多心了。为了避免高昂的修理费用,我给自己找了各种理由——也许我该去健身房锻炼了,说不定是医学院的学习影响到了我的体力。可没过多久,情况变得无法忽视:侧方停车几乎变得不可能,每次都要多次调整才能停好车。我在网上四处搜索修车建议,希望找到一个简单且持久的解决方法。几番检索后,我发现问题很可能出在了转向助力油上,而这个大多数加油站都能买到,于是我决定试试这个简单方法。


很快,我就打开引擎盖,兴致勃勃地将粉色液体倒入一个空了的容器中,效果立竿见影。在接下来几天里,转向变得流畅,每次转弯都感觉自己像在开豪车。然而,这份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再次感觉到了转向时的沉重感。我不得不频繁地购买转向助力油,直到一瓶油只能用一天。最后,我只能妥协,决定去找修车师傅。


选择修车师傅并不容易。起初朋友推荐了一个距离市区四十分钟车程的地方,后来我在Yelp(译者注:美国的一个点评网站,类似于美团)上找了一家离家近一点的修车行。当我终于把车送到修车行时,修车师傅告诉我可能需要更换“齿轮齿条系统”,但具体费用要等拆装后才能确定。两天后,我付出了1000多美元的高昂修车费。


再次回到诊所,我注意到自己对患者的态度有所变化。带着厚厚一叠WebMD(译者注:一个在线健康信息平台,提供关于疾病、药物、健康生活等方面的专业知识和建议)打印资料的女人不再让我烦躁;面对一位因自行服用过期抗生素治疗脓肿而延误就医的男子,我也没有再过于责备他。我开始在他们的行为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意识到自己也曾在面对未知领域时试图自我寻求解答,竭力利用手边资源来避免付出昂贵开销和宝贵时间。


然而,有一位患者还是引发了我的焦躁情绪。这位心力衰竭的老年男子在过去的一年里多次住院,我们在例行随访中已渐渐熟识。这次当他再次走进诊所时,他看起来比以前更虚弱了,而他几天前才刚刚出院。等到我的指导医生走出房间,准备安排他重新入院时,他开始发泄对医院的怨恨。他说,上次住院并没有帮助到他,反而让他感觉更糟了。医生们就是想赚他的钱。平时温和的他此刻显然已经濒临崩溃。我离开诊所的时候,还没有从他怨恨我们这些竭尽全力帮助他的人所带来的震惊中走出来。


然后,我的凯美瑞再次出了毛病。


凯美瑞的方向盘再次不听使唤,这次情况比上次还要严重。我又倒了一瓶粉色液体,效果微乎其微,我气愤地开车前往修车行。我努力抑制自己的愤怒,向修车师傅解释了情况,但他似乎不以为意。他推测,问题很可能出在动力转向泵上,需要更换,他安装的全新“齿轮齿条系统”也需要一并更换,因为它现在已经被损坏。他说不会向我收取第二套“齿轮齿条系统”的费用(好像很慷慨的样子),但我必须再花一千美元左右购买新泵。我短暂地考虑过换一家修车行,但又不想重新折腾。最终,我咬牙把车钥匙递给了他。


回到诊所,之前那位对医院不满的患者又来了,这次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症状也因调整了利尿药而几乎完全消失。他对我说:“我不知道这儿的医生到底会不会看病,但我还能去哪儿呢?我所有的病历都在这里。”


“我明白你的感受。”我说。


回到家后,车垫上一张皱巴巴的纸映入眼帘。纸上写着:“PEARLS:Partnership, Empathy, Apology, Respect, Legitimization, and Support”(医患沟通的PEARLS共情模式:合作、共情、道歉、尊重、认可和支持)。


我笑了笑,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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